被ESG和電動車反噬？一場罷工恐擊倒拜登、3大車廠

美國汽車工人罷工事件，為何會成為3大車廠生死存亡的關鍵？又為什麼，它是企業ESG中的E（環境）與S（社會）互斥打架的經典案例？

先看後者的答案。美國總統拜登、福特（Ford）、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和斯特蘭蒂斯集團（Stellantis）3大車廠力推電動車，想要減碳救地球，事關E（環境保護）。汽車工人要求加薪、週休3日、恢復固定退休金，則是成就S（社會責任）。

這回E與S，在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AW）罷工事件上，難以兩全。

工人們說，過去10年，3大車廠賺進了新台幣約8兆元的利潤，執行長薪酬成長4成，支付了近新台幣約2兆元的股息和股票回購，獲利應與工人共享，汽車工人的加薪幅度應比照執行長。

「公正轉型不只是換燃料， 拋棄工人的電動車轉型並非公正轉型。」加州大學聖克魯斯分校環境研究所助理教授車美珍（J. Mijin Cha） 說。

但三大車廠喊冤——它們是賺了2,500億美元不假，但特斯拉顛覆車市，壟斷全美五成電動車市場，3大車廠都只有個位數市占率；如果電動車是未來，那它們正在設法努力避免滅頂。

車廠勞工成本高特斯拉25％
若同意加薪將升至67％

於是，這場罷工事件，成了3大車廠的生死關頭。

韋恩州立大學商學院教授馬里克‧馬斯特斯 （Marick Masters）向《連線》雜誌解釋，來自特斯拉及電動車轉型的壓力，讓三大車廠「渴求資金」，覺得必須盡可能籌到每一分錢，才能生存。「它們幾乎沒錢可對工會的要求做出讓步，」馬斯特斯說。

一旦對工人的訴求照單全收，將進一步拉大3大車廠跟特斯拉的成本差距。

根據福特內部估計，工資加福利，其勞工成本已高出特斯拉15％；若對工會要求照單全收，差距會擴大到67％。

若罷工持續六週以上，穆迪信評（Moody's）預測，每家車廠將損失高達約新台幣1,739億元。長期來看，它們可能被迫延後推出電動車、減少車款，未來幾年在價格上更難跟特斯拉或歐亞車廠競爭。

特斯拉執行長馬斯克甚至嘲諷，UAW的訴求絕對會將3大車廠推上「破產的快車道」。

但是頭已經洗下去了，現在3大車廠騎虎難下——它們都在電動車轉型上砸了數百億美元的資金，並且承諾未來幾年的總投資金額將凸破1,000億美元。

「時機不能更壞了。」韋德布希證券分析師丹‧艾夫斯 （Dan Ives）告訴投資人，「2024年，將是決定電動車轉型成敗的一年。」

福特執行長吉姆‧法利（Jim Farley）在罷工開始前兩天說：「我們產業的未來岌岌可危。讓我們盡一切努力避免災難性的後果。」

拜登騎虎難下
為選票挺工會卻衝擊車廠

拜登也很苦惱，他追求的歷史定位是「最挺工會的美國總統」和「最綠的美國總統」。然而，密西根大學羅斯商學院教授艾瑞克‧戈登 （Erik Gordon）對美聯社直言，想要魚與熊掌兼得，「他需要一根魔杖」。

降低電動車價格跟提高工會工人薪資，本身就充滿矛盾。為了實現1050年淨零排放，拜登政府提出了迄今最嚴格的新車廢氣排放標準。一旦通過，2032年電動車至少要占六七％的新車銷售。但去年電動車僅占全美新車銷售的5.8％，換算下來，十年銷量要成長近10倍。這需要3大車廠加入供應行列，同時，降價以提高民眾換車意願。

根據 Cox Automotive的數據，7月全美電動車的平均交易價格仍高出燃油車約5,000美元。但工資大漲的結果，成本只會高，不會低。

陷入兩難的拜登，仍選擇飛去底特律，成為史上首位加入罷工現場的現任美國總統。

「你們應該獲得大幅加薪，」拜登頭頂UAW工會棒球帽，手持大聲公對工人喊話，一路上他跟咧嘴笑的工人們互相碰拳。他公開表態支持加薪4成，鼓勵工人繼續為爭取更好的工資而戰，「堅持下去！」拜登也跟3大車廠一樣，騎虎難下。

UAW總部所在的密西根州是民主黨票倉。

2012年，歐巴馬出手救3大車廠，保工人飯碗，工人以選票助他連任。之後隨著產業外移，工作機會減少，鐵票倉開始搖擺。

電動車廠人力減少30％
工人憂轉型沒工作

2016年，川普舉起反自由貿易的大旗，讓他以0.3個百分點之差的得票率拿下密西根，入主白宮，這是民主黨24年來首次輸掉密西根。四年後，拜登也是靠工會的支持奪回密西根州。

明年美國大選在即，這群密西根工人，擔心電動車轉型帶來的失業潮，要求加薪與就業保障，但這勢必拖累轉型速度。

工人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電動車對比燃油車的人力需求減少30％。3大車廠與韓國三星和LG等合資的10家電動車電池新廠，多位於新興的美國南方「電池帶」；這些州大多立法限制集體談判，導致籌組工會困難，整體工資水準偏低。與外國公司合資的新廠，也不受工會合約約束。電動車生產重心南遷，等同直接消滅工會力量。

儘管拜登一再承諾，綠色經濟將重建美國製造業，復甦「鐵鏽帶」，電動車轉型將創造上百萬個有工會保障的高薪工作。但這聽在工人耳中，卻是工作更少、薪水更低，還不能組工會。

(圖表製作者：王茜潁)｜放大原圖

川普見縫插針
若變天，電動車轉型受挫

UAW前主席鮑勃‧金（Bob King）在受訪時說：「UAW成員感覺被民主黨拋棄了。」

更讓拜登有苦說不出的是，他殫心竭慮推動通過的史上最大氣候法案《降低通膨法案》，根據智庫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分析，最大的獲利者竟然是當初投下反對票的共和黨州。因為它們的稅率、電力成本較低，還有反組工會的立法，更吸引廠商落腳。

8月底，拜登政府試圖補救——美國能源部宣布提供20億美元贈款，外加100億美元的低利貸款，將現有的汽車工廠改造成電動車工廠。能源部長珍妮佛‧格蘭霍姆（Jennifer Granholm）說：「我們將重點關注在歷史悠久的汽車製造社區的融資項目，讓人們得以繼續就業，推動集體談判協議，創造高薪、長久的工作機會。」

但UAW還在觀望，不肯埋單，就連主席肖恩‧費恩（Shawn Fain）至今仍拒絕為拜登連任背書。

甚至，拜登前腳剛離開罷工現場，川普隔天就來挖牆腳，想收割工人們對電動車轉型的恐懼。

川普指控拜登在「暗殺」美國汽車業，製造一堆貴死人、沒人買的電動車，搞垮美國汽車業，讓成千上萬的工人沒飯吃。「他將你們出賣給中國，出賣給環境極端分子和激進左派！」川普對台下300名汽車工人說。

「若再不阻止拜登的攻擊，美國的汽車生產將徹底死亡。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上任第一天就要終結這些綠色暴政。」川普隨後甚至推出相關影片繼續宣傳。

罷工還在繼續，罷工的談判結果，可能決定誰是電動車時代的贏家及輸家，以及誰是下一位白宮主人。

但再拖下去，E與S的這筆帳，仍算不清，甚至可能雙輸——淨零轉型無望，而失去電動車補助和政策保護的3大車廠，還能度過幾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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