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如何打敗中國大導演

在上海看過萬人空巷的青春偶像演唱會、也曾鑽進小巷尋覓當地小劇場的熱潮，就是不曾走進戲院，好好觀賞過一部中國出品的電影，這件小事終於在上星期出差的一個空檔中被完成。

市中心南京西路的尋常午後，上班族、遊客依然絡繹不絕點綴著這個城市，一條三百公尺長的遊客大街，座落十間上下的電影院，本以為沒什麼人，走進戲院，百來人位置的戲院，坐滿七成人，無聊的人真多，一起觀賞著短短兩星期間登上「五億選手」區的《致青春》。

看見了中國戲院裡觀影的奇景。本以為小劇場中，上面演著、下面手機四起拍著，立即傳到微博的舉動，已經讓我瞠目結舌，沒想到，戲院中更精彩。迥異台灣看電影的安靜，中國戲院中的觀影者，更像是與電影語言對話的相聲者。

每遇到一個熟悉的場景、人物登場、或者對話，下面的人都能不缺席的來個評論。例如，女二飾演的校園美女出現時，下面就有人說：這麼老怎麼當大學生啊……等等。觀影者十足體現與證明自己的「存在感」。也難怪，一位在上海從事文創事業友人會說：電影院是她市場調查的最佳場所。

有趣的是，這趟旅程，行前將湯唯初任少婦的新作《北京遇見西雅圖》看完，在飛機上則是創下十二億中國最佳票房奇蹟的《泰囧》一路的笑聲伴著我，到了當地看了長達兩小時快睡著的《致青春》，可惜的是，沒趕上一睹號稱是陳可辛回歸《甜蜜蜜》手法的新作《中國合夥人》。這四部在中國電影進入2013年時，以中小成本影片，各創造出五億票房以上的驚人成績，這也顯示出中國電影從大師級、史詩般創作的張藝謀、馮小剛世界，進入了另一個瘋狂成長的青春期。

在上海的戲院，我看見了兩個變化。

第一個變化，來自中國青年導演的時代交替。

挾著趙薇的明星光環，其首部執導的《致青春》創下不凡的票房，然而看了兩小時，許多片段像是來自其他電影的切片組合，例如中間女二婚前最後趕往與前男友參加演唱會前，突遭車輛撞擊，眼尖觀眾應該可以在《金玉盟》等電影中看見類似片段；前面如童話般的敘事鋪陳，讓整體看起來，真的還蠻像是一部畢業作品（這部原型本就是趙薇碩士畢業作）。而《泰囧》可以說是前一部《人在窘途》的泰國版，只是多了一個反派黃渤，地點換到了泰國，有了笑點，卻沒新意。

但如果這樣，就將中國新一代導演打到谷底，也不盡然。其實票房的成功，也證明了一件事：這批新導演開始講起，發生在他們生命中身邊的故事，也是近二十年火速發展中國的縮影。

例如，《中國合夥人》講得是中國青年創業的故事，海歸、土鱉等語言是這個時代才可能出現的語彙；而《北京遇見西雅圖》一開始，湯唯帶著大大小小LV行李箱到西雅圖的炫富，令人發噱的不也是因為貼近現實。

中國市場調查公司「藝恩諮詢」對於北京、上海、成都、廣州四個城市的影院觀眾調查，《西遊降魔篇》的觀影平均年齡為29.35歲，大學及以上學歷的占43.5%，《泰囧》的觀眾平均年齡32.84歲，觀眾學歷在大學及以上的占41.6%，整體平均年齡在30歲左右，年輕化的趨勢非常明顯。

年輕化趨勢也反映在票房上。從《金陵十三釵》到《一九四二》，觀眾對於張藝謀、馮小剛等導演的大片模式，產生疲勞現象。而徐崢、薛曉璐、趙薇等青年導演與觀眾有相似經歷，他們也搜索出適合中國市場的中小成本國產片類型，觀眾也更願意為貼近自己生活的故事買單。

第二個變化來自更服膺「自由市場」的通路。

其實，過去一直沒走進中國戲院，還有一個原因，總是被高達人民幣120元（約合新台幣6百元）的高票價給嚇到，是台灣華納威秀票價的兩倍。但這一回，我僅花了45元人民幣就進場。

有意思的是，中國戲院票價隨著白天、夜晚，以及上映天數多寡而有不同，如我看的《致青春》因為已經上映一星期，才有白天45元的價碼。聽杭州的朋友說，還可以用更低的30元即可看到，最流行的方式是在網站上買網購票，或者辦各式各樣的聯名卡，就能以不到四分之一價格看到最新院線片。聽到這裡，不得不驚訝，中國戲院通路的經營，比台灣還更市場自由化，完全由買方決定。

其實這跟戲院從一線發展到二線，連帶著帶動票房增長大有關係。據藝恩諮詢統計資料顯示，中國電影銀幕數量從2002年的1834塊增長到2012年年底的13118塊，截止到2013年4月底，總數已經超過15000塊，今年年底有望達到2萬塊。而過去由一線城市獨占鰲頭的電影通路，也逐漸在二線城市逐漸，在過去二三線城市的票房市場佔有不到一成，但是現在有電影在二三線城市的票房收入會占到35％，甚至更高。

二三線城市的新興市場與一線城市擁有完全不同的觀眾取向。二三線城市對於「鋼鐵人」或者「哈利波特」沒什麼感覺，但卻熟悉徐崢、趙薇、黃渤、湯唯等明星，而這也連帶著影響了戲院的排片策略。如此一來，影響了影院的排片格局。滾雪球的效應體現在票房上，這從接連出現的「五億選手」亦可觀之。

電影是反映時代的語言。從上述兩種變化，看似是導演語言與產業規模的變化，但其中也反映了一個事實：中國觀眾看電影的習慣也正在改變中，除了從電影中，稍稍喘息追趕跑跳碰的職場壓力，年輕一代更願意走入戲院觀影的習慣與頻率也在增加，中國電影正在從苦情的幼兒期走進自己的青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