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生育率最低，韓國女性的內心吶喊：我不能生出歧視我性別的孩子

雖然說是公平競爭，但每個人的起跑線就是不一樣，跑道也不一樣：一條是平坦的康莊大道，一條是充滿泥濘、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

最近幾年，中、日、韓3國的生育率問題都讓人關注，韓國已經跌到0.78附近，連續十年墊底；中國也不斷走低，從2020年的1.3進一步下降至1.09；日本的社會雖然是典型的老齡化社會，生育率卻一直穩定在1.25～1.4之間。

2022年全球總和生育率最低的國家是韓國。我來和大家探討：韓國人生育率低背後的原因。

1.努力學習一定有用嗎？

韓國的升學壓力很大，學生每天坐在書桌前十幾個小時，手指握筆握出了繭，也不顧身體健康，瘋狂喝咖啡提神，血液中流的簡直是冰美式。即使凌晨2、3點也不敢入睡，但他們依然認為自己不夠努力，名牌大學是遙不可及。

他們上學10小時，校外學習時間6、7小時，而大考期間更高達12小時，每日睡眠時間可能不足2小時。甚至有7.5%的高中生，從小學就已經在學習高中的課程；每天都在上4、5個補習班，在「四當五落」的文化影響下（每天睡4個小時就能上大學，而睡5個小時則會落榜），大部分學生都在無比的焦慮和不安中努力著，心理很不健康。

就算放寒暑假也無法休息放鬆，而是開啟在補習班的第三學期。

到底是什麽逼使他們如此努力？是階級。

「我充滿了壓迫感，雖然知道這樣想是不好的，但我還是經常厭惡自己的家境。我厭惡這樣的現實，所以更加拚了命的學習。」——允葉媛，韓國《學習的背叛》紀錄片主角。

韓國的頂尖大學數量少，只有3所合稱「SKY」，分別是韓國首爾大學、高麗大學和延世大學。在韓國，大學的學生大多來自外語高中、科學高等特目高中（31.4%），其他則大多來自私立高中（43.5%）。

就讀私立、外語、科學這3種高中，才算是真正進入大學的賽道，畢竟普通高中只有3.6%可以升上大學，就算是全校第一也不一定能進入首爾優秀的大學。但這3種學校擁有更高的升學率，被看重的英語、數學成績要比普通高中多出四十多分，就算是墊底的人，也能進入不錯的大學。

因爲學費高昂的原因，一般只有富裕的家庭才有機會把孩子送進這類學校，當然還有極少部分例外，他們是來自貧困家庭的學生，稱為「社會關照群體」。

這些學校有一個共同點：師資豐富優秀，也等級明確。學生會被老師分成上中下3等，好班和差班，因貧富懸殊的關係，差別待遇和歧視問題十分嚴重，就像印度的種姓階級制度那樣，學生也會因應家境、成績等因素，分爲上下層、分成不同的小團體，故此韓國的校園霸凌非常嚴重。

其實從小開始，他們就是被區分開的。他們總希望自己在上位，希望自己不要落後於競爭，希望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就算是少少的差別也要找出來，就是為了證明，我們不一樣，我比你站得更高處。

「在這個世界中，存在著兩種人：被排擠於同儕之外的人，以及把人排擠出同儕之外的人。一旦構築起這種關係，那麽被排擠的人也將永遠無法翻身。你屬於哪一個團體，決定了自己所處的地位。」

在韓國，就算付出相同的努力，也會根據地區獲得不一樣的成績。居住在越偏遠的地方，越容易落榜，而地價越高的地方對考進名牌大學就越有利：根據首爾開發研究院的數據，首爾地區每1萬名高中生中，能夠考入首爾大學的有94.9人，其他地區平均只有37.4人。

「這不是能力競爭，而是情報資訊的競爭。」誰能瞭解更多資訊與選拔內容、準備更充分，可以去的學校也會隨之不同，資訊落差註定了他們的差距。

因此，出身於普通家庭的他們，只能透過自身的努力來縮短這份差距。讀書考入名牌大學是他們唯一改變人生，跨越階級的機會，但他們仍然像是在傾斜的階梯上前行。

他們即使很努力，卻仍存在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和天花板。

「雖然說是公平競爭，但我們的起跑線就是不一樣的，跑道也是不一樣的：一條是平坦的康莊大道，一條是充滿泥濘、彎彎曲曲的鄉間小路。在這裡，我們分等級，成功與失敗決定了一切。」

在令人窒息的入學競爭下，每個人都是受害者。他們可能從來沒有擁有過自我，只是在迷惘的走著「人們認同的這條路」而已。

但顯然，要順利考上「SKY」，不只是考上一所好高中那麽簡單的。決定你是否能夠進入一所大學的因素很多，包含：高中的所有校内考核、高考成績，以及生活記錄本——記錄著你一直以來的校内活動、比賽獎項、特長和閱讀記錄。當然，還要參加大學自己舉行的筆試和面試，才能被錄取，生活記錄本是在大學面試時，讓考官另眼相看的附加項目。

韓國作爲一個菁英制的地方，學校擁有的比賽名額也是按照成績來分配的，成績不但是努力的結果，更是努力的方向。無論是爲了爭取到比賽名額，或爲了校内考核的成績，他們每次考核都不能出現失誤，高中片刻都不能放鬆。

同樣的，即使在同一所高中，有著差不多的成績，普通家庭在培養孩子的特長方面也有著一定限制，畢竟天價的學費、教材費、補習費已經幾乎能將本不富裕的受薪家庭徹底掏空。哪來額外的金錢去陶冶、培養孩子的專長？

因此和個人比起來，韓國多數人認為父母的經濟條件才是成功的核心。

就算是同所高中裡，父母的薪水也可能有著500萬的差距（中產階級平均收入：250萬韓圓），而父母的收入對孩子的成績有著很大的影響。一項報告統計了父母薪資的差異，如何影響孩子的高考成績，竟出現43分的差距。生於貧窮的家庭先天缺失競爭力，沒錢報名補習班，獲得的學校教育品質也有落差。可見父母收入越高，孩子越有機會考入名牌大學。

當然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過得比自己好，所以為了繳付天文數字般的教育費，出現了借貸，被稱爲「Edupoor」的借貸教育貧困層 ，這個群體足足有三百多萬人。

他們希望子女能夠到穩定的好公司上班，解決終身就業問題。因此子女必須上好高中、上好大學，去無數個補習班。在繳付完這些費用後，還能儲蓄自己的養老基金嗎？這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導致子女的就業問題與自己的養老問題同時存在。

根據統計，富人區的孩子有著更多樣化的夢想，也顯然更清楚去哪間高中，對大學更有幫助。他們大多想成為專業人員，例如醫生、律師、建築師；普通區的孩子則是多想成為廚師、化妝師等技術人員。

他們夢想職業的月薪差異高達82萬韓圓，有趣的是，父母的職業對孩子將來的就業選擇和夢想也有很大的影響。

正所謂，人是賺不到認知以外的錢。種種現象維持了社會差距，令跨越階級的梯子消失，階層持續存在。如果父母的社會經濟地位原封不動的傳給孩子，夢想的貧富懸殊也會持續存在。這只會導致一個惡性循環，富人越富，窮人越窮。

2.有資格追夢嗎？

努力和結果不一定成正比。在韓國的大學中，只有1/18的人可以進入就業前景好的學科。人文學院、社會學院的學生，總是會被迫選擇經濟、經營雙學位，不然畢業就是失業。

從韓國長期的失業率可見，儘管大學畢業，也很難找到工作。在應徵工作時，儘管是SKY大學的畢業生，但入學途徑屬於「正試」還是保送？高考的管道是什麽？高中唸哪一所？高中的入學途徑是面試或插班？以上通通都在考慮範圍中。

一個人的努力似乎有局限性，就業的競爭程度，依然激烈得像是搶進大學時一樣。

根據2022年韓國統計服務處（KOSIS）的報告，在15～29歲青年群體中，有35.8萬人用3年時間才找到第一份工作。當前韓國年輕人的失業率，30歲以下高達9.5%，總失業人口突破100萬。更讓人震驚的是，5月韓國60至69歲的就業人口為446.7萬人，甚至高於20至29歲的就業人口約63萬人。

「如果你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爬到很高的地方，不然你就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夢想很昂貴，昂貴到像是一種奢望。當然追求幸福好像是更奢侈的事情。」

雖然每人都有夢想，但是每人是否都有實現夢想的資格嗎？

夢想是讓我們堅持的理由，所有人都有自我追求的欲求。但夢想和現實不一樣，夢想是一種奢侈，實現的代價很大，也需要很多時間、心力和金錢去經營。

超過60%的韓國學生，需要透過打工來賺取生活費和學費。在畢業時，每人平均背負著1589萬韓圓（折合新台幣約38萬元）的助學貸款。

芸芸眾生，總有人要在社會的金字塔下層。貧窮不是這些努力工作之人的錯。他們放棄的東西只能被迫一件件增加，扣除基本生活費，就發現沒有可以投資到夢想裡的錢了。他們可以不在現實前低頭妥協嗎？但夢想不能成為填飽肚子的麵包。

比起夢想，多數人會選擇追尋現實。面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他們的首選自然是穩定安定的公務員。現在的韓國青年，從高中開始就在備考公務員。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安定成為了夢想的必要條件之一。但這還能算是夢想嗎？

3.社會對一般人友好嗎？

為提高生育率，韓國政府在2005年就組成低生育、高齡化委員會研擬對策，截至2021年共花費280兆韓圓在相關補助政策上，但毫無實效。

為什麽？因爲結構性問題沒有解決。

2023年起，全球陷入經濟衰退危機，韓國作爲主要依賴全球市場出口的製造業型國家自然不好過。外需市場下降，內需市場不足。

根據國際金融協會（IIF）2021的《家庭負債占國內生產總值比重》的報告，在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韓國家庭負債比高達104.2%，遠超其他國家，是調查的37個全球經濟體中最高。

加上激烈的就業問題、不穩定的工作環境、房價高居不下，諸多社會壓力將人們壓得喘不過氣。韓國的自殺率在主要國家（OECD）中排名最高，憂鬱症人數也以36.8%位居第一名。雖然被歸類在已開發國家，但幸福國家指數僅排59名。

韓國一直有經濟結構高度依賴財閥集團的問題，而且此趨勢持續上升中。十大財閥幾乎掌控著全國經濟命脈的GDP，他們控制韓國超過80%的經濟總量，業務範圍涵蓋第一產業到第三產業，幾乎涵蓋所有的經營領域，使市場陷入不公平的競爭。

他們更控制韓國60%以上的財富。國家絕大部分的財產不在國庫之中，而在這些資本家的口袋裡。能進入財閥企業的一般人只有20%，而這些企業中的高薪職位只有5%。

韓國炸雞店和化妝品店之所以隨處可見，正是因爲絕大部分的產業鏈都被韓國財閥壟斷了，中小企業和新創業的企業如果想進入財閥已經涉足的領域，無異於自殺行為。普通人想要創業的話，只能接觸到這種低技術、勞動性的工作。

那麽另一個選擇呢？就是去考錄取率只有2.4%的公務員。

韓國人很卷、很拚，幾乎到了一種刻薄冷血的程度，他們做事只看結果、不看過程。我想到某天在網路看到的一則貼文，是關於韓國網紅너단 UDAN （發瘋姐）第二次考公務員失敗，由於名額從120名縮招到20名，即使她很努力認真讀書，但還是排在25名。距離成功只有一點，絕大部分人都在爲她惋惜。

但我看到了一位網友評論說，無論發瘋姐是21名或25五名，不及格就是不及格了。根本沒有什麽值得惋惜的，更何況她拍了那麽多影片，難道真的是什麽都沒得到嗎？

韓國社會：人民想逃離、女性歧視

根據2020年世界移民報告，韓國的移民率是高達14%。而韓國Gallup的民調亦指，34%受訪者表示「條件許可的話希望移居海外」，30至39歲的比率更達46%。

同時，韓國女性從小就活在性別不平等的社會中，本來進入職場已經困難重重，又會遭受歧視、性騷擾。她們卻需要負擔多數家務和育兒工作，因為社會默認女性應負起照護小孩的責任。一旦離開工作崗位，就難以延續職涯，對家庭主婦還會產生負面想法。甚至韓國政府曾經出過一份孕期指南，要求妻子在生產前為家人和丈夫準備好食品和日用品。哪怕是雙薪家庭，丈夫回到家也不需要做任何家務。

就好像《82年生的金智英》的劇情，金智英因長期操持家務，導致手腕過勞，罹患「媽媽手」。去看醫生，卻遭到醫生不解的反問；只是停下片刻喝杯咖啡，卻被路人稱作「媽蟲」（依附著老公薪水度日、整天無所事事的家庭主婦）。她為家庭的努力付出從未被看見。

「你知道真正令人傷心的是什麼嗎？醫生問我，飯是電飯鍋做的、衣服是洗衣機洗的，手腕為什麼會疼？」——《82年生的金智英》

韓國女性已經不希望再被這些社會賦予女性的責任禁錮，她們討厭沙文主義、討厭大男子主義。她們用實際行動告訴世界，我不能生出歧視我的性別的孩子，我的血肉不能變成刺向我的尖刀。如果我胯下誕生的世界壓迫我，那我就不讓這個世界誕生。

以上種種原因，導致了韓國目前的個人享樂主義。每年結婚的組數從2020年的21萬，掉到了2022年的19萬，足足掉了10%左右。

他們看著自己糟糕、沒有希望的人生，根本不想自己的下一代再經歷一次：人生不應該是單向上升的軌道，而是擁有多元選擇的曠野。

有時候知道太多，只會讓人更加痛苦，畢竟他們這輩子都被困死在天花板下面。於是大家變得越來越自我。在眾多娛樂選擇下、在吃了這麽多年的苦後，他們只顧「今朝有酒今朝醉」，這種觀念越來越盛行，與其生孩子掏空自己的儲蓄，還不如好好和自己的寵物、伴侶生活。

其實我覺得這也是一種平等，就是每個人都有一種教育方式。

看完紀錄片《學習的背叛》有感而發。在歐美，有些學校很卷、有些學校很擺爛，有錢人都在受菁英教育，普通人都在快樂的躺平。因爲普通人根本無法透過基礎的學習跨越階級。像是哈佛、史丹佛等學校，根本不是靠死讀書就能進去的。

＊本文獲「有靈（仇子恩）」授權轉載，原文：韓國生育率爲什麽這麽低？

責任編輯：陳瑋鴻
核稿編輯：倪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