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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角度，看「今年中國」：中央劫富、地方甩鍋、4.8億人的未竟美夢

(來源：Dreamstime)

撰文者：國際之男

獨立觀點 2021.10.07

摘要

1.2021年，中國發生了非常多事：從對房地產業的三條紅線監管，互聯網巨頭被打，補教、電競、娛樂產業接連遭禁，到最近沿海各省的限電措施。

2.面對北京的動作頻頻，台灣的評論大多霧裡看花。本文試從三個角度，拆解「真實中國」的模樣：龐大農民基數、劫富濟貧、恩庇侍從治理模式。

3.今年受到嚴重打擊的產業，大抵與繳稅、節能或是國家政策無關，而是政府帶頭劫富濟貧，過去賺最多的產業，最先拉下來打。

4.最近引來軒然大波的限電政策，則可解讀為地方對中央的「叫板」。是當北京動手剷除既得利益者時，地方政府的隱晦反擊。

真不是我特別愛聊中國，而是今年的中國太精彩。從年初的「三道紅線」開始，然後補教業、電競產業、藝人查稅，到最近定調虛擬貨幣業務屬於非法金融活動，以及沿海各省的限電措施……用中國網上論壇自己的話來說，現在是「每週打倒一個產業」的節奏。

但即便已經動作頻頻，台灣人對於一連串事件仍舊霧裡看花，網上大多評論或意見也仍流於表面性的「事後論解讀」，我大概可以把各方看法歸納如下：

一般台灣民眾：「哎喔～現在對岸情勢好像很可怕！？沒有民主制度就是這樣沒保障…」
親中民眾：「你看！人家的政策制度就是玩真的！說打房就打房！不像台灣……」
台商或有中國工作經驗（且偏親中）的：「哎啊～不用擔心啦，人家人口這麼多，經濟體比台灣大得多，當年也是…」
沒有中國生活經驗的中國研究者：「中國經濟即將崩潰！根據數據，失業率已經來到XX%、人民的不滿已經…」

其實以上看法都沒有錯，甚至可以說都摸到了一部分的「象」，但為什麼不夠完整或深入的原因，在於對「中國」這個概念的認識，存在一個誤區。

不是只有北上廣深或台商台幹，才代表中國

這樣的認知誤區，其實不只是對中國，對美國、英國或日本也常存在同樣的誤解：我們所謂的「美國」生活模式，其實只是我們對影集中紐約上城區菁英的誤解；對日本人的認知，其實不如說是我們旅遊時對「東京」的印象更準確。所以每當我跟朋友聊到「其實大多數美國人都過著農夫般的田園生活」時，很多台灣人都露出難以想像的表情，但這描述確實更貼近真實的「美國」。（當然我不是指美國人大多都在種田——雖然幾乎每家每戶都會種點什麼——而是生活型態其實都非常鄉村）

所以說回主題：「真實」的中國究竟是怎麼樣呢？

龐大農民基礎及少數菁英掌權的不對稱結構

根據中國官方的統計數據，截至2020年，農民工人數約2.8億，以總就業人口8億計算，大約佔35%，乍看之下，這比例不算太多。但其實這並未包含服務業中非常底層的勞務提供者，若以同樣官方數據中服務業約佔一半（也就是4億）計算，把其中約莫一半人數（2億）計入底層工作者，加上上面那2.8億，就是大約4.8億人。而這4.8億人，正是為我們目前看到「胡搞瞎搞」的中共當局提供了非常穩固的統治正當性。

資本主義的好處就是：人人皆有機會；但其背後沒說出口的殘酷事實就是：必然存在輸家。即便是台灣，也有買不起房或薪水不漲的不滿聲音充斥，那何況是中國在過去20多年經濟快速發展過程中，並未搭上經濟成長列車的那些「輸家」，會有多深的不滿或抱怨？

過去能夠安撫這股民怨的，是「人人皆有機會成為＿＿＿」的夢想，空格內可以填入馬雲、王建林或是許家印。而現在，經濟成長趨緩看來已經不是預測，而是進行式了，「人人皆有機會」的大餅終將被戳破，那該如何安撫那4.8億人未竟的美夢？結論就是：劫富濟貧。而且不需要等到大家不滿，黨直接先做給你看。

總結今年受到嚴重打擊的產業，其實跟上面的繳稅、節能或是國家政策方向都無關，純粹是「過去過最好的，最先拉下來打」。房地產就不用說了，很多台灣民眾不清楚，其實補教業跟電玩產業過去幾年是鑲金的。

從補教業早早就得到資本青睞並大舉赴美上市就可以看得出來，其剛需與現金流穩定的特性，讓提早進入這產業的人賺得盆滿缽滿。電玩產業呢？我個人在北京工作時曾聽過一則「神話」：某知名電競遊戲在甫推出就大賺錢的那一年，即便只是基層員工，也領了100個月的年終獎金。你沒看錯，就是2個零，100，而且只是「年終」；加上本薪12個月，做一年幾乎抵別人10年。所以你說，究竟是停電或理財產品虧損招致的不滿比較多，還是這種超級財富懸殊造就的怨氣比較深？

共產黨的統治結構，從來不是鐵板一塊

另外很多人對於「中共」的統治誤解是：習近平如同皇帝一般，聖旨一出，底下小到鄉里級官員立刻使命必達。會有這種誤解的，可能先天對歷史的理解不是很準確。不論在哪一個時代，國家疆土大到一個程度的政治體制，都勢必要面臨地方勢力盤據、中央政策難以落實的難題。

美國的解法是直接採用聯邦制，就像超級放任的爸爸，你們各自管好自己就好了，對外（外交）或是會有外溢效果的政策（利率決策）我再來搞定。中國文化自古以來不太具有放權的基因，因此中央集權又要地方服從的最常見解法，就是發展出「恩庇侍從」的治理模式：透過地方對中央的效忠換取利益。所以很多過去地方的亂象，你認為中央真的不知道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啦！

但現在中央開始動手剷除一些既得利益者了，地方難道不會因此遭殃嗎？那怎麼辦呢？就把一些過去該做但沒做的甩鍋給中央囉！我解讀的限電政策，其實就是地方對於中央的一種叫板：「欸欸！都快過年了，不要再弄我了喔！再弄下去我電都不發了，大家自己看著辦！」

那究竟在20大來臨之前，中央會採取懷柔政策，還是更強硬的貫徹「共同富裕」呢？我只能說我很慶幸，現在可以安心看戲，而不是被迫參與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