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參選就要砸錢印「無內容」的文宣品⋯讓選民記住人名、人臉，比政見還重要？

在瑞典選舉前夕，民眾會守在電視前看政見發表會。發表會上的第一個問題，常會請各黨代表為各自政黨在意識形態的光譜上定位。瑞典媒體也會為選民回顧各政黨過去4年在議會中贊成和反對的政策和法案，如果一個政黨的黨綱和實際落差太大，便會失去選民的信任。

在台灣，「意識形態」一詞和左右沒甚麼關係，主要指的是統獨。我發現台灣主要政黨很少談左右，但各政黨或候選人為了獲得選票或資助，卻也懂得一邊給民眾偏左的遠景，同時一邊給企業和地主偏右的擔保。這種自相矛盾的許諾，往往演變成承諾一再跳票，這是台灣民主發展的第一個僵局。

而在統獨方面，國家認同是台灣當前面臨的嚴重課題之一，統獨立場常可以壓過社會資源配置的問題，和其他的一切。台灣候選人揚起一面面認同的大旗，民眾看著各種承諾一再跳票，卻也不得不選擇向一面大旗靠攏，這是台灣民主發展的第二個僵局。

要打破此僵局，台灣的意識形態必須擴展為統獨、左右的4個象限，認識統獨和社會資源配置是同等重要。選民聆聽政見時應緊追這2個軸心，讓政客無法繼續顧左右而言他。

更深度的瑞典式「拜票」

觀察瑞典大選對我來說最直接的衝擊，大概是瑞典的選舉活動很安靜。沒有造勢晚會、沒有巨大看板、沒有瘋狂播放候選人名字的宣傳車，因為這些都是受嚴格規範或禁止的。

但是如果進一步了解，就會發現瑞典選舉一點也不「安靜」，只是從政者和選民的交流更精確深入。瑞典傳統的報章版面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投書辯論版，這裡是各界人士公開辯論的場域。投稿辯論文章時，可以指定辯論對象，要求對方回答質疑。在瑞典各大報的辯論欄裡，時常可以見到官員、議員，甚至一國首相針對政策寫的辯論文章，在選舉期間更是如火如荼。

選舉前一個月，各個市鎮的廣場上會架設一間政黨小屋，民眾可以直接前往和各政黨的代表對話。小黨候選人則會在社區裡舉行小規模討論會。每所中學也會在校內舉行模擬大選，邀請各政黨的地方代表到學校進行辯論，也讓學生把選舉議題帶回家和家人討論。

瑞典的選票是各個政黨分開的，想要投哪個黨，就拿該黨選票投入投票箱。如果有特別中意其中一位候選人，可以勾選名字，如果沒有勾選，各黨就會按照候選人順位推派議員進入議會。瑞典選民大多不會勾選特定候選人，只選政黨，因為每個候選人都是政黨集體意識的體現。

在台灣的選舉中，讓民眾記住名字，似乎比了解政策立場還要重要。於是候選人瘋狂重複自己的大名，瘋狂投資看板和傳單。業界統計，投資在印刷品上的資金多寡，對選情結果的確有直接影響。通常這些印刷品少有具體政見，大多是斗大的名字，或是攻擊對手的黑函。台灣多少珍貴的民主資源，被浪費在昂貴又無意義的宣傳活動上？

參與民主的門檻不應是錢

記得我在瑞典念研究所的時候，有個同學參加了市議員選舉，我那時第一個想法是，選議員？原來他家那麼有錢？

原來，在瑞典參選完全不需要繳納保證金等費用，所以沒有收入的學生參選也是常見的事。

台灣和世界其他民主國家相比，參選費用出奇的昂貴。原本的用意，是要避免光怪陸離的人浪費選舉資源。但是，一些偏右政黨因對資方財團較有利，起跑點便會極具優勢，各企業財團排著隊雙手奉上政治獻金。加上現在台灣選舉活動鋪張花錢，許多候選人在選舉投入的費用，比當選後，4年的薪水總和還高。

同時，站在勞工小民這一邊的政黨，則需要拚命募款。勞工小民為了在行政立法機制中有自己的聲音，必須努力資助站在自己這邊的候選人，讓他們取得參選資格，還得花大錢買看板廣告。否則，自己支持的候選人，只能淹沒在其他候選人的猛烈宣傳中。如此，也不難理解為何台灣的政治生態，總是缺乏站在民眾這一方的聲音。

在瑞典參選不需要繳費，自然是有政見極端或怪誕的人參選，但人人都有參與政治的基本權利，這是民主精神的基礎。而瑞典所有的註冊政黨都有權使用最基礎的活動場地和補助，如果在選舉後得到1％的支持率，接下來2次選舉，能進一步獲得更多資助和曝光機會。

瑞典給參政者的門檻不是錢，而是從支持率0％到1％的距離。

反觀台灣，就算保證金門檻設得再高，光怪陸離的有錢候選人有少過嗎？只因為他們繳夠了錢，我們就必須允許他們在全國頻道曝光，這樣合理嗎？

選舉文化就是政治文化

選舉文化包含了選舉制度規範、媒體和輿論文化，還有教育等各種面向，這一切都會左右選民和從政者之間的關係。選舉的變革，能大幅改變選民和從政者之間的關係，促進更深度的溝通、更文明的政治文化。

台灣這幾個月來的激烈選戰即將進入尾聲，而在經過一場喧囂激情的政治盛事之後，我們常常忘了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台灣下一次的選舉，可以有哪些改變？怎麼改變？

書籍簡介

《當個普通人也很自豪：我在瑞典生活，發現了幸福的寬度》

作者：吳媛媛
出版社：天下雜誌
出版日期：2022/10/05

作者簡介

吳媛媛

台大中文系畢業，瑞典隆德大學東亞所碩士，瑞典達拉納大學中文講師。偏左意識的洗禮和衝擊來自北歐，而每一個省思和開悟都是以台灣為出發點。著有《幸福是我們的義務：瑞典人的日常思考教我的事》、《思辨是我們的義務：那些瑞典老師教我的事》、《上一堂思辨國文課：瑞典扎根民主的語言素養教育》。天下雜誌獨立評論、風傳媒特約撰稿人。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