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子殺手》北美票房影評雙失利...3年前就曾讓李安跌過跤的技術，為何他還堅持用？

李安的電影技術革新似乎又一次失敗了。

三年前，李安帶來了世界上第一部4K / 3D / 120幀規格的電影《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以下簡稱《比利·林恩》），但實際上沒有多少人看過120幀版本，因為當時全球只有5家影院支持這一放映格式。

這部電影在北美遭遇了票房和口碑的雙重慘敗，當時李安表示自己最怕的，是這個世界下一部120幀電影還是他拍的，三年後，李安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李安在《雙子殺手》上進行了第二次高幀率實驗，而這次北美連一家放映4K / 3D / 120幀版本的電影院都沒有了。

25％的爛番茄新鮮度，IMDB 5.7分，Metacritic 38分，與爛片無異。只有豆瓣7.1分還差強人意，，比起《比利·林恩》，《雙子殺手》遇到了更嚴厲的批評。而是也是李安所有作品中倒數二低的分數了，僅次於6.7分的《綠巨人》。

甚至中國已多了幾十家可以放映120幀版本的影院，但從現有的票房走勢來看，要替換1.38億美金的成本已經不太可能，分析師預計《雙子殺手》將虧損7500萬美元。

《比利林恩》和《雙子殺手》的4K / 3D / 120幀高規格體驗，並沒有像《阿凡達》一樣開啟3D電影的熱潮，雖然李安依舊堅信120幀才是未來，但也忍不住向觀眾發問：

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這麼拍，是我有問題，還是世界有問題？

《雙子殺手》 120幀觀影體驗：感覺看了一部技術樣片

什麼是120幀電影？簡單來說就是電影中每一秒包含了120個畫面，目前的電影規格都是24幀/秒，每單位時間內，容納更多幀數的結果，就是畫面更加流暢，細節更清晰了。

這裡說的120幀電影，其實還離不開4K / 2K和3D格式，因為120幀就是專門為3D電影服務的。

比起2D電影，在3D電影裡如果物體快速移動，帶來的運動模糊感會更加強烈，甚至出現眩暈感。這點我在觀看電影《玩命再劫》時尤為強烈，片中大量360度旋轉拍攝的漂移長鏡頭，看得人頭暈眼花，當然有人認為這就是一種獨特的電影風格。

120幀與24幀的差異，看看下面兩張圖就一目了然了。120幀的畫面裡，高速運行的列車也能看得十分清楚，甚至還能看到車廂裡的人影。

三年前的《比利·林恩》，雖然也採用了4K / 3D / 120幀的規格，但以文戲為主，兩側的毛孔，眼中的血絲在120幀中的畫面都一覽無遺，而《雙子殺手》則用大量動作戲將120幀的優勢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其中最具特色的一場戲，就是在哥倫比亞古城中的摩托車的追逐戲。23歲的威爾·史密斯追殺51歲的威爾·史密斯，無論是城遺址內追逐視角的俯拍鏡頭，還是城牆下亨利躲避的視角，在高幀率，大景深的畫面下，遠、近兩個人所有動作細節都清晰可見。

如果傳統的港式動作片，一般會以快速重複的剪輯，更多是快照鏡頭本身的運動而不是畫面內的運動來製造動感，而李安採用一個全景接全景的拍攝方式，將單手換彈匣，摩托車中槍冒出火苗，跳躍、躲避子彈等動作都仔細呈現，原汁原味展現追逐過程中的緊張感。

當小克（片中23歲的威爾·史密斯）把摩托車當做武器攻擊亨利時，飛馳而來的摩托車與倒地躲避的亨利一動一靜的對比，讓觀眾看到彼此碰撞的速度和力量，而摩托車甩尾撞擊和高速翻滾這些動作也不會產生殘影。

此外《雙子殺手》有很大一部分場景都是在夜晚，但即使在弱光拍攝的環境，雙子打鬥的一招一式和臉部表情都能看得非常清楚。

這是因為120幀的屏幕亮度遠超24幀，在一般的3D電影裡，觀眾戴上眼鏡後畫面亮度會降低一些，而4K / 3D / 120幀版本則能在戴上3D眼鏡後保持相同的亮度。

但4K +高亮度也讓很多觀眾不習慣，《比利·林恩》就曾被吐槽畫面太亮，看起來像高清電視，這或許也是《雙子殺手》採用大量夜戲的原因，既凸顯120幀在夜景中的優勢，也減少了這一技術的副作用。

120幀讓畫面訊息量幾何倍數增加，因此如果通過特效化妝將51歲的威爾史密斯變成23歲就會顯得很假，李安索性和維塔公司花費2年時間，打造出影史上第一一個完全由CGI技術完成的人類角色小克。

過去的CGI合成的，通常是非人類角色，例如《戰鬥天使》裡的艾麗塔，《獅子王》「真人版」裡的動物，但要完全製造一個人出來卻並非易事，只能通過CG年輕化的角色大都只能出現幾分鐘，和真人演員互動的時間稍長就會發現違和感。

據稱這次維塔公司對年輕版威爾史密斯的建模細緻到了毛孔等級，血液的流動，肌肉的運動，甚至不同情緒眼中的含水量都精確地計算出來，李安表示花在小克這個角色上的錢，是威爾·史密斯的2倍。

雖然120幀確實帶來了不少驚豔效果，但在一部電影中技術說到底是為內容服務的，如果技術是骨，內容則是血肉。甚至很多影評人說的，《雙子殺手》的劇情乏善可陳，這個誕生於1997年的劇本，在今天看來已經十分老套。

看完這部電影，感覺就像看了一部高幀率的技術樣片，技術太過搶戲，以致於人們覺得是為了展現120幀的效果才拍了這部電影，故事反而淪為了技術的配角，畢竟連李安自己也承認「把90％的功率都花在技術問題上了。」

120幀也幾乎成為片方宣傳中唯一的亮點，可是大部分觀眾不會只因為一項技術去看一部電影，何況也不是所有場景都能實現120幀的震撼，《阿凡達》也並非因為3D技術才佔據影史票房冠軍這麼長時間的。

觀眾不買單，影院不支持，120幀真的是電影的未來嗎？

雖然我們現在看到的電影基本都是24幀／秒，但這實際上並非是什麼技術限制，更多是出於成本考慮，因為過去膠卷的價格昂貴，幀數可以減少膠片消耗也就減少，而24幀能在保障畫面流暢的同時縮小節省膠片成本。

24幀的標準也一直沿用到了現在，甚至數位格式已經基本取代了膠片，而沒有多少電影會把幀率提高，甚至還通過數字格式來模擬膠片的效果，生怕高清的數字格式縮小了電影的美感。

「沒有電影感」是很多人無法接受高幀率電影的原因，但到底什麼是電影感其實並沒有標準的定義，這更像是一種電影視聽語言呈現出來的質感，如果說一部電影拍的像電視劇，那就是沒有電影感。

在李安之前，《魔戒》系列導演彼得·傑克遜就以48幀/秒拍攝《哈比人1：意外旅程》，並在全球1000個銀幕上放映了48幀版本，彼得·傑克遜擔心觀眾無法接受，還在後續給部分鏡頭模擬了傳統電影的運動模糊，但還是被觀眾吐槽：過於清晰，太沒有電影感了。

在24幀的電影世界裡，導演反而能克服低幀率造成的運動模糊來創造「電影感」。看起來迅速或猛烈至肉眼所不能捕捉，美國電影理論家大衛·波德維爾用「一瞥」（glimpse）來合併胡金銓的藝術風格。

李安在一次活動中表達了對24幀電影的看法，他並沒有否定24幀和膠片電影，但他認為不應該用數位手段去模仿傳統的膠片電影，甚至要探索如何在數位電影開發美感。

「數位電影確實有很多的潛力，它應該是不一樣的，它不應該在學習傳統的電影……不光是敘事，還是它有距離的美感，你本身進去體驗的時候，那是另外一個世界，那是屬於數位應該做的事情。」

然而120幀的技術優勢，在商業市場上卻有劣勢，因為120幀電影的製作成本和放映成本都比傳統電影要高得多。

拍攝一部高幀率電影，並不是換一套攝影機就好，因為高幀率帶來豐富的細節，拍攝，打光，化妝，表演等都要重新開始摸索，後續還有處理5倍於24幀電影的素材，劇組人員要「十倍地努力工作」，製作成本當然也隨之增加。

但最大的挑戰還是放映距離，三年前《比利·林恩》 4K / 3D / 120幀版的放映機每台造價600多萬美元，連每副訂製眼鏡成本都要100多美元，讓大部分影院望而卻步。

這一次中國市場由華夏電影公司開發的Cinity放映系統，覆蓋了全中國18座城市的30個銀幕，但每套價格仍高達550萬，並外加部分票房分開。

目前《雙子殺手》在中國的票房不到2億，這樣的票房成績完全給各家影院澆了一盆冷水，在電影院產能過剩，單銀幕盈利下降，眾多影院面臨的背景下，未來再想要影院為放映120幀電影花一大筆錢升級放映設備變得更加困難了。

《阿凡達》將3D技術推向了全球，其導演詹姆斯·卡麥隆也一直是電影技術轉變的先行者，但最近在接受《Collider》採訪的時候，卡麥隆表示基本不會考慮在《阿凡達》續集中使用高幀率技術。

「我不覺得這（高幀率）會成為下一個70毫米或是什麼轟動的東西。我覺得這是個用來解決3D投影中的問題的工具。我會在《阿凡達》系列中可行少地去使用它，但不會以這種格式上映。」

中國電影人張小北則對120幀在中國的前景比較樂觀，他和李安一樣認為120幀是3D是電影的未來，但他也指出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任何電影技術的革新都需要有優質內容作為支持，就像當年卡神的《阿凡達》拯救了IMAX一樣。」

120幀的未來，或許不在電影院

一些影評人吐槽高幀率《雙子殺手》就是「一個包裝成動作片的遊樂園項目」，還有一些人認為電影動作戲的沉浸感和真實感，讓觀眾像是進入了一個電子遊戲世界。

比起電影，其實遊戲更需要高幀率。24幀電影可以做到畫面流暢，但遊戲一般只要達到60幀才不至於卡頓。

對於重複要求極高的VR / AR遊戲而言，更重要的是，跳幀，卡頓，頭暈等問題一直限制了VR遊戲的發展，120幀技術則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同時將VR遊戲最大的優勢——相互作用性和沈浸感發揮出來

索尼的PS VR螢幕在2016年就已經實現120幀的刷新，可以在刷新下一幀畫面之前，利用最新的位置數據扭曲最近的一幀畫面來對應你的縮略圖數據，來減少延遲，避免用戶出現眩暈。

《不存在日報》一篇文章也指出，120幀技術可能會在VR，AR領域應用前途，要實現《一級玩家》裡那樣逼真的虛擬世界，高幀率技術是不可或缺的。

那麼高幀率電影就徹底沒落了嗎？也不必這麼快下定論，回顧整個電影史，每次電影技術革新而不也是那麼順利。

早在60多年前，希區·考克就開始拍攝3D電影，但直到《阿凡達》的出現才讓3D電影流行起來。

有聲電影剛開始出現的時候，為了避免攝像機巨大的噪音影響同時錄音，讓移動攝影鏡頭幾乎消失，反而讓觀影體驗大大倒退。

彩色電影剛出現時也遭到不少電影人的抵抗，《大國民》（Citizen Kane）的導演奧遜·威爾斯（Orson Welles）臨死前還叮嚀朋友不要讓彩色電影玷污了自己的電影。

儘管不知道是否會有人投資李安的下一部120幀電影，但120幀電影並非沒有未來，只是還要等到一部讓高幀率電影爆發的《阿凡達》。

＊本文由「愛範兒」授權轉載，原文：李安的《雙子殺手》，會成為120幀電影的絕響嗎？

責任編輯：陳慶徽
核稿編輯：洪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