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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孤獨還是不想和人親近⋯「孤獨」是什麼意思?這詞19世紀前沒人知道

1.早在疫情之前,孤獨的問題就日益嚴重。2018年,英國首位的「孤獨事務大臣」上任;美國在近70年,出現大量關於孤獨的勸世書籍。
2.1970年有一份研究跨時9年,發現社交連結少的人,比起社交連結多的人,死亡率高了2至3倍。
3.孤獨之所以有害,不是因為獨處會妨礙自我覺察。孤獨有害,因為我們是社會性動物。
我還記得7歲的時候,滿心期待開學,我很早就到校了,學校的門窗還關著。我打開筆記本,寫下4句押韻的詩句,「身處如此荒蕪之地」是第一句,把校園比喻成沙漠,而我是遠離家園的寂寞旅人。
其他3句我都忘記了,只記得小時候我形單影隻,只有幾個朋友,但還好不是很寂寞。當年的我並沒有想太多,幸好我懂得分辨「孤立」和「孤獨」。一個人獨處,不一定會覺得孤獨;被人群包圍,反而有可能覺得孤獨。
孤獨問題日益嚴重
「突發性孤獨」或「處境性孤獨」,是對失落或情感轉移的反應,跟「慢性孤獨」不一樣。慢性孤獨會持續數個月或數年,有些人又特別容易感到孤獨。這些日子以來,就連不易孤獨的人,也開始孤獨了。
新冠肺炎疫情高峰期,大約落在2020年3月底,全球有25億人口的行動受到限制,相當於全球1/3的人口。有些人跟家人一起隔離,有些人自己隔離。病毒四處蔓延,而寂寞也是。
我的情況還算好,還有老婆和小孩陪著我;有些人就痛苦多了,例如:完全獨居、遭受家暴、失去外援;住院治療,卻沒人訪視,也無法訪視所愛的人⋯⋯這餘波可能會持續數年之久。
其實早在疫情之前,孤獨的問題就日益嚴重。2018年,Tracey Crouch成為英國首位的「孤獨事務大臣」,出版一份政策文件《相連的社會》(A Connected Society),她卸任後由Mims Davies和Diana Barran陸續繼任。
美國也在近70年,出現大量關於孤獨的勸世書籍,包括1950年出版的《寂寞的人群》(The Lonely Crowd);1970年代出版的《追求寂寞》(The Pursuit of Loneliness)和《陌生人的國度》(A Nation of Strangers);還有更晚近的《獨自打保齡球》(Bowling Alone)和《在一起孤獨》(Alone Together)。2006年有一份研究報告登上頭條,至今仍廣為引用,宣稱2004年找不到人聊一聊「要事」的美國人,竟是1985年的3倍之多。(而後被其他學者的研究,拆穿這件事其實是「統計的把戲」。)
這段論述非常有道理: 2個世紀以來,個人主義正在消磨西方的社會結構,英文的「孤獨」一詞,最早是在西元1800年出現。在更早之前,最貼近的字,就只有「單獨」(oneliness),意即獨自一人,這個字就如同「獨處」(solitude),並沒有隱含情緒的痛苦。有些人甚至認為,不只是孤獨一詞,就連孤獨的經驗,也是在1800年出現的。
浪漫主義詩人還在推崇獨自反思,想一想《孤獨的精神》(The Spirit of Solitude),或《我孤獨地漫遊,像一朵雲》(I Wondered Lonely as a Cloud)。可是到了1836年,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卻是這樣描述工業大都會的隔閡:人在倫敦是死是活,無人知曉、無關痛癢、無人關心。每天一覺醒來,從未同情過誰。自己的存在,只有自己在意。如果有一天離世,也不能說被世人遺忘,因為大家從未記得過。
19世紀以前,孤獨的痛苦鮮為人知⋯
如果不問「孤獨」的字源,只追究人從何時開始需要朋友,最早應該是在亞里斯多德(他說「沒有朋友,誰還會選擇活下去呢?」)。至於更抒情一點的文字,莫過於蘇格蘭哲學家大衛・休謨(David Hume)在18世紀中葉的作品:全然的獨處,或許是人類最可怕的懲罰吧⋯⋯只要他覺得有利或開心,地球就使命必達。然而,這樣的人還是活得很痛苦,除非他有人可以陪,一同分享幸福,體驗尊重和友誼的美好。
若要深入探討孤獨的歷史,不妨想一想孤獨和個人主義的關係。孤獨確實關乎個人主義、市場經濟興起、親密友誼,牛津歷史學家基斯・托馬斯(Keith Thomas)在《生命的終點》(The Ends of Life)一書,分析英格蘭現代早期的友誼,把朋友分成親屬、策略盟友和互助對象。
他說了:「你看,朋友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朋友管用。朋友不一定是你真心喜歡的人。」唯有市場興起,經濟和個人生活不再緊密相連,才有建立私人友誼的餘裕,友誼不再附屬於社會需求。
個人主義和親密感的敵對關係,在後來幾個世紀越演越烈。現在的人也許是比較孤獨,可是要認真訴說孤獨的歷史,恐怕要反其道而行。大家想想看,20世紀中葉以來,勞動階級女性有好多家務要做,沒時間交朋友;再來是同性戀承受汙名,內心感到孤獨。從這2個例子來看,越自由的人,相對較不孤獨。此外,社群媒體徹底改變人際互動,但現在還很難說,社群媒體會不會破壞人與人的連結能力。
疫情之前的人,有沒有越來越孤獨呢?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可是疫情之後,人確實是更孤獨的,就算不到猖獗的地步,但至少是嚴重的問題。社會科學家透過量化研究,指出孤獨對身體的影響,令人憂心。
心理學家John Cacioppo跟William Patrick共同研究,在結論說:「社交孤立對身體的影響,不亞於高血壓、缺乏運動而過胖或菸害等⋯⋯慢性孤立感,會觸發身體一連串反應,加速老化。」前提是要有主觀的孤獨感,而不只有「共病症」的行為,諸如飲食不良、缺乏運動、過分飲酒。
孤獨會觸發生理壓力反應,跟「戰或逃」有關的發炎反應,進而破壞身體健康。1970年有一份研究跨時9年,結果發現社交連結少的人,比起社交連結多的人,死亡率高了2至3倍。
孤獨為何有害?
從公共政策出發,這些事實非同小可。只不過,這些只證實了孤獨的副作用,而非孤獨本身的害處。如果有一顆藥丸,可以治好社交孤立的健康問題,但我猜吞了這顆藥,還是治不好交朋友的渴望。我們來看一看,社交孤立會有什麼感受呢?功能性磁振造影顯示,社交不順會活化的腦區,剛好跟身體疼痛有關。然而,為什麼孤獨是有害的?難道孤獨會傷人嗎?為什麼孤獨會傷人?這份痛苦對人生有什麼啟示呢?
孤獨之所以有害,不是因為獨處會妨礙自我覺察。反之,孤獨有害,因為我們是社會性動物,而社會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孤獨的害處,源自於人性,而非孤獨的抽象性質。
我小時候經常一個人,卻不會感到孤獨。但我也不是真的一個人,我身邊還有家人。到了青春期,我刻意遠離家人,讓自己孤獨。我孤獨成癖,不會練習交朋友。
我不知道該如何親近別人,不懂得處理友誼的酸甜苦辣;我跟別人發生摩擦,也不明白怎麼應對,只知道躲起來。我跟很多人一樣,感到自己被排擠,始終無法仿效別人,建立更寬廣、更順遂的社會連結。雖然我不相信那份感覺,但我還是接受了。
人啊,就是一直在跟社交需求做鬥爭。
《把壞日子過好:MIT教授的七堂哲學課,擺脫無能為力,找到前進的力量》
作者:基倫.賽提亞(Kieran Setiya)
譯者:謝明珊、羅亞琪
出版社:商周出版
出版日期:2022/12/10
作者簡介
基倫.賽提亞(Kieran Setiya)
麻省理工學院哲學系教授。研究和教授哲學已有20多年。他是《中年:哲學指南》(Midlife: A Philosophical Guide)的作者,2017年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受到《紐約客》、《華爾街日報》、《泰晤士報文學增刊》的廣泛讚譽,並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 賽提亞的作品曾出現在洛杉磯書評、TLS、倫敦書評、紐約時報、永旺、耶魯評論等處。
責任編輯:倪旻勤
核稿編輯:陳瑋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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