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說要創業，卻不知道做什麼...承億文旅前品牌長：我失業8個月後如何找回自己

30歲的我，首次陷入無以名狀的職業危機，但仍執意向前
—你以為已經很接近某種成功狀態，但其實根本沒沾上邊

什麼樣的事情，會令你感到恐懼？而人類又為什麼需要恐懼這種情緒？很年輕時，我常思考「恐懼」這件事，總想嘗試探究它。人生際遇裡，我們不斷遇到各種困境或挑戰。恐懼的生成，常來自於對未知的不理解或無法掌握，你不知道它將如何吞噬你，一下子就把事情想壞。於是，我們像被制約似地，先隨便拿一個情緒來搪塞，不幸地，拿到的常是恐懼。所以我們被訓練成「一遇到不理解或未知的困境、難題，便兩腿一攤，讓自己先徹底擔心害怕一番」，其實大可不必。

職場中，所有來到你眼前的各種大小事，僅是已生成的現象。多數是外在環境造成，不針對你，也不因你而起，只是剛好發生在你身上，也無須煞有其事地把它當成件事。遇上了，就直接面對它，對，就這麼簡單。作為一個孤獨的修煉者，我只想建議大家，不囉嗦，直接跳過恐懼害怕，就耐著心，帶點無賴也好，冷著臉，任憑它在你眼前張牙舞爪或虛張聲勢；無論情況再怎麼糟，不要繞道、一路前進，就好好去感受：讓它經歷，孤獨地領受它、解決它。

相信我，它將會成就你，磨勵出更強大的心理素質。年輕的我，在這段時期，脫除恐懼並獲得醒覺的啟發之後，後來職業生涯的每一個階段，就算我如何次次落入人生低谷，臨淵而立，奇異的是，我從未感到任何真正的恐懼。只是孤獨地凝視與伺機，冷靜並忖度，我經歷著，並在過程中等待下次機會，心有盤算。

30歲時，我失業了

30歲，應是要在職場風風火火、大展拳腳的時刻。但此時的我，早晨醒來，像個廢人躺在床上，直盯著天花板，感受著皮膚上，時間細微流逝，不慌不忙。右耳聽到爸爸在樓下的咳嗽聲；左耳聽到窗外街坊參雜訕笑聲的對話；更遠一點，聽見郵差停下機車熄火，扯嗓大喊著掛號。前幾年在廣告公司生龍活虎的自己，那段人生，竟像是虛構的一樣，彷彿不曾存在。是的，職場似乎已與我無關。從行銷顧問公司離開後，我失業了，那年，我30歲。

那幾年，在高速運轉的職場生活之下，情緒就像是瞬間被灌進玻璃杯裡的冰啤酒，泡沫熱烈地湧出，原以為只要這樣持續下去，就能被推湧至某種成功狀態；30歲時，便能小有作為。而現實根本不是這樣，我甚至連邊都沒沾上，一切就在瞬間，戛然而止。

失業那段時日，有點可笑的是，我表面上對父母謊稱自己準備創業，所以先從SOHO做起，但真相是，我找不到工作，我不知道要做什麼。雖然渴望能進入品牌工作，但要為什麼品牌服務，我毫無頭緒。再者，臺中的工作機會，並不若臺北如此多樣化，而到臺北工作，也不是我的選項，因為我從未信仰過那座城市，真能帶給我什麼。

從職場隊伍中脫隊，給人異樣的感受。這令我想起國小晨間的升旗典禮，全班都到操場集合，空蕩的教室只留你一人。外頭的訓話聲在遠方繚繞，此刻你感到輕鬆，卻隱隱懷揣不安。「失業的自己」似乎異常鮮明，更多的是空洞。

填詞、寫歌、教作文……我那短暫豐富的接案人生

失業那段時間，認真說起來，也並非毫無收入。由於過去在廣告公司累積了一些客戶人脈，他們喜歡我的文字，有時會外發案子給我，寫寫軟性文章、品牌簡介什麼的。原本只是試探性地問我能否幫忙，沒想到竟成為我失業期間的主要收入來源，每個月萬把塊不等地賺。

當時，碰上有文案可寫的早晨，醒來時我都比較快樂。除此之外，我還突發奇想，想嘗試寫歌詞這樣的工作，於是就把過去出版過的小說，郵寄給臺灣的福茂唱片，也隨信附上我想成為填詞人的願望。沒想到版權部門的負責人竟很快就寄了電子郵件給我，表示未來若有填詞的比稿，也會邀請我參與。就這樣，填詞成為我生活中某塊重心。

然而，在失業的那七、八個月期間，我一首又一首地填，結果一首歌詞也沒賣出去（也就是沒被唱片公司選中）。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說不出的可笑，當時的自己，到底憧憬著能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不過還是得謝謝唱片公司，曾經給過我這個機會。

在家SOHO的日子，我很少說話，也很少與家人交談，生活中也沒什麼常往來的朋友。倒也並非蓄意孤僻，而是利用大量與自己獨處的時間，持續梳理內心要的是什麼。日常生活中，我很常一週只出門一次，而非得大量說話的時機，就是每個週末的作文課。

我會成為作文老師，也是一個意外。原本只是玩票性質，幫親戚介紹的作文班代課，主要是教五、六年級的小學生。其實早在第一間哲學家廣告公司時期，我就開始了這項夜間兼職，每週四下班後去代課。這一教沒想到竟然又教出口碑，在坊間流傳著「有個長得很像周杰倫的帥氣作文老師」，為此我還取了「張謙」這個補習班老師的藝名。有一度我又幻想：「難道我要成為電視上所謂的補教名師了嗎？」經口耳相傳之後，有多家作文班主任打來邀我去教課，最後，我選擇了每週末跑三間補習班，開啟為期將近一年的作文老師生涯。

小大人的煩惱，補習班老師最知道

當補習班老師其實很累，真的沒有想像中輕鬆。每個班級大約十多位學生，上課前我得先備課，教材還是自己編的。每週末上完課，就要改幾十份作文，根本就和體力活沒兩樣。上課流程前半段主要是修辭教學、句子與段落練習，後半段訂出一個作文題目，孩子們會花一個小時將作文寫完，有時，我也讓孩子們寫詩，或寫短篇科幻故事等。

這些男孩與女孩們，雖然都還只是小學生，但已有小大人般的煩惱。他們常常會在上課前的時光，圍在我的課桌前跟我傾訴，先來的，可以站到我旁邊靠得最近。可能是女孩對班上男孩的單戀，或最近哪部偶像劇好好看，學校的誰又捉弄了誰，棒球隊教練很兇，不像張謙老師這麼好。我微笑著，靜靜地聽著他們小小、細細、輕盈的煩惱。每次去上課的時候，我會買些日本糖果派給孩子們，我稱為靈感糖，允許一邊寫作文時一邊吃，派糖果的時候，他們都滿臉高興地等待。

在這段教作文的生涯中，有件印象深刻的事。當時的班主任希望我去接一個班級，她為難地說：「班上有一位妥瑞氏症的男孩，上課常會發出怪聲，作文也寫得很差。我們把他安排到最後面座位，張老師你可以不用管他，只要他不要太誇張，影響到其他同學就好，很多老師都不想教這個班。」我明白妥瑞氏症的緣由，表示無所謂，就接下了。

遭人排擠的妥瑞氏症兒，因我進步神速

接手後的第一堂課，我就注意到妥瑞氏症男孩。皮膚白皙，五官清秀，一臉小帥哥樣，但到上課途中就不是這一回事了，他會五官扭曲，無法自制地發出高音頻的奇怪叫聲，或身體不受控制地抽動，當他踢到前座同學桌椅時，所有人就群起惡意咒罵，好像他本來就應被這樣對待。

我見狀相當震驚，立即嚴厲制止，所有人倏地安靜。無法想像男孩之前，曾遭受多少老師默許的霸凌。我花了一點時間，與學生們講解妥瑞氏症病徵，但小學生似懂非懂的，並未完全聽進去，也許人類對於弱勢異端，天生就有種想欺凌的劣根性欲望吧，但就是在社會教化下被壓抑了。我嘗試讓妥瑞氏男孩有上課參與感，有時會讓他朗誦文章，或到前面寫黑板練習，分散注意力，也讓他跟同學對話互動；寫作文時，我會多花些時間耐心教導他。

他進步得很快，只是有時寫得比較慢，因為他的腦袋很辛苦地在跟妥瑞氏症打架，打贏了才能繼續寫。沒多久，他已能獨力完成一篇六百字的作文，字裡行間充滿青澀豐富的靈感與想像，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那天晚上下完課準備離開，我在作文班門口遇到剛下班、匆匆趕來接妥瑞氏症男孩的媽媽。媽媽見到我，滿臉開心地向我道謝，更激動地說，當她第一次看到孩子獨立完成的作文時，忍不住眼眶泛淚，從不知孩子能寫出這樣好的文章。我微笑看著這位媽媽，百感交集。忽然記起自己還在憋尿，偏偏作文班鐵門已經拉下了，只好佯裝鎮靜，匆匆與孩子和媽媽告別後，火速跳上車發動引擎，直奔回家。

伺機吞噬我的龐然黑影，不過是窗邊的一隻黑貓

最終，這為期不到一年的SOHO時光就要告一段落。與孩子們相處的這段作文課時間，竟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之一。事後回想，這種實驗般的生活，其實相當充實。在那之後沒多久，我就要準備再次投入職場，也不再教作文了。當年的自己，也許是與心中的孤獨內陸，最貼近的一段。

儘管失業、靠著零星接案賺錢，我仍毫無氣餒，也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就只是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孤獨一直伺機成為壟罩並吞噬我的龐然黑影，但當我走過了，一回頭，原來她只是坐在窗邊的一隻黑貓。回想自己30歲的職涯上半場，好像只交了一張及格考卷。之後，我收到了新的入職通知，就要展開下半場的職場生涯，沒想到，這會是個令我大開眼界的新開始。

責任編輯：洪婉恬
核稿編輯：葛林

書籍簡介

張力中的孤獨力： 孤獨，讓學習與思考更有威力

作者：張力中

出版社：方舟文化

出版日期：2019/05/22

作者簡介

張力中

承億文旅集團前品牌長、北京奧倫達集團經營管理處總監

1979年生，大葉大學國際企業管理研究所畢業。擔任過廣告公司業務、行銷顧問公司專案經理、餐飲集團品牌經理。後出任臺灣知名文創設計旅店「承億文旅集團」品牌長。現為北京奧倫達集團經營管理處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