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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下,為何台灣電影在2020年大爆發?

台灣國產電影在全球疫情擴散的陰影下,表現非常出色,再加上全球罕見的兩個實體舉行的電影節(台北電影節和金馬獎)推波助瀾,頗有當年新電影浪潮的氣勢。
值此國產電影反而大爆發的時刻,金馬獎頒奬給侯孝賢顯得格外有意義,因為那是一種台灣電影界大團結的宣示。期許老、中、青三代電影人可以藉由傳承,繼續團結打拼,締造台灣電影逆勢成長的奇蹟。
擔任這一屆金馬奬評審團主席的李屏賓,在閉關評審前一天,風塵僕僕趕到位於寶藏巖「台北市影視音實驗敎育機構」的「落葉哨所」,和我們的師生家長們來場「與大師有約」。
「落葉哨所」是我私下給這幢剛剛才整修完成的歷史建物的新名字,之前我稱它為「夢幻樹屋」。這幢曾經是憲兵駐紮的哨所,長期被幾株巨大的榕樹圍繞侵入,早已成為沒有地址的廢墟。經過爭取保留成為教室,花費巨大整修工程去除建築物四周大部分樹枝,外表不再夢幻,反而被剩餘的三株榕樹不斷落下的枯葉困擾著,如同真實的人生。
李屏賓:「把大家都認為錯的東西放在對的地方,那就是對的。」
李屏賓在演講中提到許多他拍過的電影,他和全世界各地的導演合作的經驗非常珍貴,在每部電影的拍攝中他都會重新找到和過去不同的拍法。他説了一句名言:「為何不盡量把自己擺在懸崖邊,找自己的麻煩?」因為全世界和自己一樣有相同能力的人太多了,想要脫穎而出,一定要冒可能失敗的風險去做不同的嚐試。他又說:「把大家都認為錯的東西放在對的地方,那就是對的。」於是他舉了一個「千禧曼波」的第一個故意略有搖晃的鏡頭來解釋。他提到如何透過光影把「印象雷諾瓦」的每一個鏡頭拍得像雷諾瓦的畫作一樣,他用了一些簡單的技巧。他也針對這些年台灣電影的多元類型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坐在他旁邊的我本身受益良多。
大家都公認,台灣國產電影在全球疫情擴散的陰影下,表現非常出色,再加上全球罕見的兩個實體舉行的電影節(台北電影節和金馬獎)推波助瀾,頗有當年新電影浪潮的氣勢。從上一波鍾孟宏 的《陽光普照 》開始啓動,接著有廖克發的《波羅蜜 》、高炳權 的《江湖無難事》、徐嘉凱 的《聖人大盜》、張榮吉 的《下半場》、趙德胤 的《灼人秘密》、陳永錤 的《惡之畫 》、林立書的《破處》、奚岳隆的《女鬼橋》、蔡明亮的《日子》、張作驥 的《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最後由徐漢強 的《返校》帶來第一個波峰高潮。
再接續到最近這一波,由陳玉勳 的《消失的情人節》啓動,陸續有張耀升 的《腿》、柯貞年 的《無聲》、廖明毅 的《怪胎》、柳廣輝 的《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廖士涵的《粽邪2:馗降》、簡學彬 的《可不可以,你也剛好喜歡我》、王逸帆的《逃出立法院》、鄭有傑的《親愛的房客》,年底是黃信堯的《同學麥娜絲》和許承傑 的《孤味》,又來到了第二波的波峰高潮。可以預見的是這樣一波接一波的攻勢會隨著全球疫情加劇,一個延燒到明年夏天的台北電影節。
在台灣電影再創高峰的同時,來自新馬香港的幾部非常生猛的影片,維持了金馬奬在華語電影中的指標性地位。馬來西亞張吉安的《南巫》、香港鮮浪潮導演郭臻的《夜更》、李哲昕的《迷航》,每部作品都反映出當代性和人文精神,這三部影片都在金馬奬典禮上大放異彩。
張吉安在得獎時表示他深深受到侯孝賢的《童年往事》的啓蒙。
國產電影大爆發的背後,其實是老、中、青三代電影人的大團結
在金馬奬的頒獎典禮上,李屏賓用半蹲的姿態把「終生成就奬」的金馬奬座獻給了戴著白色運動帽,穿著白色兄弟鞋的侯孝賢,他旁邊站著廖慶松和杜篤之,大家都是年輕時代就在一起的老戰友。後面一字排開的全都是跟隨過侯導的導演、攝影師、美術指導、音樂家、演員們,他們也早已自成一家獨當一面了。
當全場觀眾起立鼓掌致敬的那一刻,終於明白選擇在2020年疫情蔓延下,但是國產電影反而大爆發的時刻,頒奬給侯孝賢的重大意義了。那是一種台灣電影界大團結的宣示。期許老、中、青三代電影人可以藉由傳承,繼續團結打拼,締造台灣電影逆勢成長的奇蹟。
30年前侯孝賢在完成電影《悲情城市》後曾經告訴我,他最大心願是想要在台灣辦一所電影學校,如同日本大導演今村昌平所創立的「日本映畫大學」那樣。後來他終於創立了「金馬學院」,學生遍佈台灣、中國大陸、香港、星馬,雖然不是正式的學校,但是至少踏出了難得的第一步,有了實質上的傳承意義,在華語電影史上也是首見。
4年多前我意外接下這所培養影視音幕後技術人員的教育機構後,只要向這些老朋友們提出需求,他們都義不容辭的協助我,給予我毫不保留的溫暖。因為他們都非常認真看待辦電影敎育這件事情,就像李屏賓主席願意跑這一趟來和高中生分享他畢生工作的體驗,給了我們師生和家長們莫大的鼓舞。
對於熱愛影像的學生們,這一波崛起的台灣電影作品正是最好的敎材,我帶著學生們去看《同學麥娜絲》,在自己的編劇課程上和他們討論電影中的人物個性和彼此關係,也在課堂上分析《夜更》的情節,討論如何透過一個晚上司機的遭遇,反映香港的反送中運動,希望給學生們對於編劇方法有所領悟,而這些充滿人文色彩、悲憫情懷的電影,都是給下一代年輕人的文化養份。
「落葉哨所」象徵的意義便是戰後世代的人,雖然像落葉般,落下來成為大地的養份,成為年輕人的支柱。但是在內心深處,他們仍然努力要扮演「哨所」的角色,全力呵護著自己曾經努力耕耘過的田園,和年輕人一起走在前往明天的路上。
人生劇本自己寫
24歳時就以《蛹之生》一書成為七○年代最暢銷作家之一,也獲選七○年代「最具影響力」的書。文學作品超過百部,電影劇本超過30部,五度入圍金馬奬最佳編劇獎。
近年著作專注於中場人生的省思及編劇經驗的書。其中《有些事,這些年我才懂》引發極大共鳴,也因此獲選當年的年度作家。最新作品「編劇魂」更進一步把人生和劇本做了結合。
「人生劇本自己寫」是他在蟄伏很久之後,再度動筆的唯一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