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廣為人知之後,很多人想知道,我自己都住在周租汽車旅館時,怎麼還有那個膽子懷孕生小孩。是這樣的,我可以告訴你,我剛懷孕時,情況並不是這樣的。我們本來以為,可以靠退伍軍人管理局的生活津貼租到便宜公寓,但最後退伍軍人管理局並沒有給我們生活津貼。短期之內,也還過得去。直到有一天,當時我已經懷孕很久了,因為房東之前都沒付錢維護下水道,一場暴風雨害我們的公寓淹水,全部家當也泡湯,我們才變得無家可歸。

因為我們在這地區都沒親人,所以清理善後時,我們只能住在汽車旅館。我們一直忙著聯繫維護人員,他們也對我們保證,會幫我們處理汙水。

我們不理解的是,房東認為的「處理」,是找人用抽水機吸一下子,然後放幾個箱型電風扇吹乾。幾英尺的積水,竟然這樣處理。結果,積水滲入牆面非常嚴重,我們幾天後再踏進去看時,可以看到黴菌已經長到超過頭的高度。

我們沒那麼有錢可以一邊付汽車旅館的錢,一邊付房租。所以我們打電話告訴房東,想換一間沒有毒素的公寓,但房東竟然說,現在那間公寓已經乾了就沒問題了。我們也打了電話給健康部門和媒體,但沒有人太在意。持平地說,健康部門那個接到電話的人剛好不是主管這件事的人,但也無法告訴我該找誰問。但他非常同意,我們很明顯不應該繼續住在那裡,特別是快要有新生兒了。

結果呢? 因為公寓被水淹了,我們之後就沒再付房租,於是房東就打官司要我們給錢。現在就是小提琴電影配樂的場景了。誰知道,夏天的一場不是很大的暴風雨,竟然讓我們陷入生活的災難。所以我已經理解到,如果某件事發展得太順遂,就一定會發生另外一件事,把我打回現實。

從事低薪工作的人,很多人有態度不良問題。但想想我們過的日子,說實在的,也難怪大家會這樣。但很多雇主似乎認為,要求員工展現出真誠又開心的一面,是合理的。這一點我就非常不解了。你只用最低工資雇人,這些錢讓他們只能處在絕望與喪氣中,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假裝自己真的很開心,所以一點都說不過去。

而且,聽好了,我自己也不喜歡走進加油站、速食店或商場時,遇到擺著臭臉的白痴們。但大家似乎都沒想過,為什麼我們全部都這麼生氣、這麼不願意幫人。我想,大家都知道,一般來說,員工越快樂,工作時也會越快樂。這不是什麼艱深難懂的道理。我猜想的真實情況是,就像我自己,很多窮人都很鬱鬱寡歡。因為工作實在太累了,大家的不快樂,很容易累積之後爆開,所以很多人,像我,就會一直處於憤怒狀態。我們很珍惜這一點。至少對我來說,其他選項就是無聊沉悶到極點的日子。憤怒與憂鬱,是天生一對,對吧?

撇開心情低落不談,上班時候,我們也無法全神貫注,因為我們的心思可能都在煩惱這些事:一,如果多做一小時,可以賺多少錢;二,擔心生意清淡,老闆會趕我們回家,然後又會繼續推想,這樣會少賺多少錢;三,和同事打賭,能不能準時下班,以順利趕到另一個地方上工,或回家接小孩。

每天都在煩惱這些事的同時,我們用很大的精神控制脾氣不要發作,一直忍到最後一個叫我們白癡的顧客。在這社會,沒有人會為羞辱服務業工作者,而感到內疚,而且,如果不夠和善,客訴你的態度不夠好的速度之快,肯定會讓你大吃一驚。

我們的工作一半是肢體上的勞務,一半是情緒上的勞務。但我們從來沒有被允許在心理上完全投入,所以我們只能像個殭屍。我們不能脫離公司的規定做事,即使規定有點愚蠢,又沒有生產力。沒人在乎我們的想法、意見,或我們能做出的貢獻,他們只要機器人。

我們的生存機制就是顧客最生氣的事。下一次,如果看到某個「不爽」或「粗魯」的人,請試著對他們友善。你很可能是好幾個小時以來,第一個這樣對待他的人。或者,你可以問他們聰明的問題。只要有人態度合理,想知道我推薦的東西時,我通常都會從殭屍狀態甦醒過來。我對產品非常熟悉,所有產品進貨時,我都盯得很仔細,但客人除了價錢以外,很少要我告訴他們更多的資訊。

如果你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要求我們提供更好的服務,保證你會適得其反。我們會表現出更好的服務態度,但我們會拿給你弄髒過的襯衫,或是還在保存期限內但味道已經不夠理想的肉品。我們的臉上會露齒而笑,嘴上也會獻上祝福,這是應你的要求,但你卻不願意多付一毛錢。

如果你希望我們開開心心地服務你,請讓我們覺得值得且愉快。下次如果到低薪場所,請試著自己走到一個員工身邊,跟他說:「很抱歉打擾一下,我知道你很忙,可以告訴我什麼什麼東西在哪裡嗎?」我可以保證,這就是你可以得到一個士氣低落的工作者良好服務的方式。請尊重他們的工作量。在這世界上,低薪的員工除了服務顧客,都想趕在值班時間內,做完一拖拉庫雜七雜八的工作。千萬不要以為,有很多人天生就願意為了你的區區20美元,就卑顏屈膝伺候你。這不是人與生俱來的本質,尤其是美國人。我們應該非常重視尊嚴,記得嗎?

書籍簡介

書名:當收入只夠填飽肚子
作者:琳達.提拉多(Linda Tirado)
譯者:林麗雪
出版社:好優文化
出版日期:2016/01/03

作者簡介

琳達.提拉多(Linda Tirado)就像典型的普通美國人:有兩個孩子、身兼兩份工作。她白天在速食店漢堡王當店經理,晚上則在Ihop餐廳當廚師,此外還是身障非營利組織的投票權活動家。她也寫文章談論貧窮與階級問題。她有一篇《我如何做出糟糕決定或製造貧窮的念頭》(Why I Make Terrible Decisions, or, Poverty Thoughts)的文章被《赫芬頓郵報》、《民族報》(The Nation)及多家出版刊物刊登,總計超過六百萬人閱讀(這篇文章就是本書的作者序)。

本書是她的第一本書。現在和丈夫、小孩住在美國西部猶他州的伊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