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半導體者得天下！曾如白米廉價，為什麼轉身一變成各國軍事要角

半導體是工業產品，同時也具有政治上的獨特意義，不僅是支撐經濟的棟梁，也可以作為脅迫敵對國家的武器。

阻斷供應鏈，就能使敵國崩裂瓦解

傳統的地緣政治學，是思考地理條件對國際政治會產生什麼影響，從陸地地形或海洋位置關係，來分析國家、民族間發生的紛爭或生存的策略。

戰爭基本上就是「掠奪土地的競賽」。回顧歷史就可知道，世界各國巧取豪奪，正是為了圖謀更廣闊的領土、取得更好的生存空間。而「國際政治」則是透過提高軍事能力、巧妙運用外交策略，來確實捍衛所統治的土地，不受敵國脅迫。

優秀的戰略家能夠分析對戰況有利的關鍵地勢，比敵方更早洞悉哪裡該攻、何處該守——也許是難以攻佔的山岳地帶，又或是海上運輸起點的灣岸。

那麼，現代的地緣政治學又是什麼呢？光是掌控陸地或海洋的地理位置，未必能取得優勢。霸權競爭的另一個舞台，是交換數位資訊的網路空間。能夠承載虛擬資訊、處理電子資訊的材料，唯有半導體。

半導體產業的戰略價值升高，已成為考量國際情勢不可或缺的要素。不僅美國和中國，台灣、韓國、新加坡、德國等，舉凡感受到世界飄盪著不安氛圍的各國，紛紛加速強化自身的半導體產業。大家都認為，在亂世中防守國家的力量，正操控在小小的晶片上。

拜登在半導體執行長高峰會上說的這一席話，可謂無庸置疑。

拜登在半導體執行長高峰會說⋯⋯

2021.04.12午後

美國第四十六任總統喬・拜登（Joseph Robinette Biden Jr.），在白宮西廂的「羅斯福廳」一現身，立刻在長桌的一端坐了下來。平時會議室都坐滿了官員及助理，這天卻僅有3、4個人出席，取而代之的是長桌旁設置的巨大電視螢幕。

白宮將這次會議稱為「半導體執行長高峰會」。大型螢幕中切割成一格一格的畫面裡， 是出席視訊會議的19位企業經營者，包括：Google、美國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福特汽車（Ford Motor）、英特爾（Intel Corp）、美光科技（Micron Technology）⋯⋯在拜登慷慨陳詞之際，與會全員都帶著莫測高深的神情聆聽。

拜登讀了一封他收到的來函，這封信來自參眾兩院的72名跨黨派國會成員。「中國共產黨正以極具侵略性的計畫，大舉重整並主導半導體供應鏈。」 信中的遣詞用字充滿怒意，數次指名批判中國。文中一再出現「CCP 」3字，指的正是中國共產黨（Chinese Communist Party）。

「您與國會合作制定了完整的半導體政策，以加強美國對中國的競爭力，我們懇切地請求您支持國會提出的預算案，編列給半導體產業的補助資金至少必須達到原始法案中提議的金額。美國必須盡全力提升經濟競爭力、加強國家韌性，強化國家安全。」

拜登讀信之際，在「國家安全」這幾個字眼特別加重語氣。他露出一臉「議員的主張正合我意」的神情，並且高舉手中事前準備好的半導體晶圓——那是美國製造的晶圓。

拜登借用議員所寫的書信，而非自己寫就的文章，但信中的內容與他自身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手上的晶圓在燈光的反射下，閃耀著彩虹般的光芒。「這才是國家的基盤！」

21世紀的國家基礎設施，不再是20世紀前的道路、橋樑等建設，半導體才是要角。在半導體供應鏈的競賽中，美國不能被中國超前，而美國已不具備壓倒性優勢——拜登在演說中透露出這樣的焦慮。

「中國和世界各國都不會停下腳步，美國也不應該停下。」拜登表明了他的決心，美國與中國對峙的主戰場是半導體產業。政府、國會與產業界必 須團結一心，傾一國之力打團體戰來對抗中國，而負責指揮作戰的，正是白宮。「美國將再次領導全世界。」 從這一天起，華盛頓加速了半導體產業的補救行動。

半導體是製造業、服務業不可或缺的零件。缺乏半導體，將會摧毀人類現在的生活。半導體在肉眼看不見之處，支撐著社會的基礎建設。

半導體既然是基礎建設，一個國家也能藉由掌控供應鏈，使敵國崩裂瓦解，因此未來的戰爭除了核武和飛彈，斷絕半導體的供應，或許將是更有效的攻擊手段。

科技平台賴以為生的心臟部位

讓我們試著瞭望2030年——在由大數據驅動的社會中，主角是稱為「平台」（Platform）的企業群。

美國4大科技巨頭「GAFA」——Google、蘋果、臉書、亞馬遜將更加強大；中國的阿里巴巴集團、騰訊控股等也會成長更多吧？只要政府沒有過度介入，他們的規模一定能比現在更大。

這些科技巨頭把蒐集而來的資訊儲存在資料中心。容納大量伺服器及儲存設備的資料中，隱身在全球各個角落。

請再試著回想一下20世紀的產業樣貌。普魯士王國的鐵血宰相俾斯麥曾說「有鐵才有國」，當時國力的象徵是鋼鐵業。高聳直立的煉鐵高爐，具有壓倒性的存在感，仰望熔爐最頂端，令人彷彿看見了鋼鐵公司的心臟。

身為現代重點產業的平台業者，其心臟則是資料中心，組成心臟的一個個細胞，正是半導體晶片。

一輛車最少需30種晶片，豪華汽車則需要搭載100種以上的半導體晶片。雖然不是晶片越多性能就越佳，但若電動車更為普及，半導體的任務無疑將更加重要。更進一步說，如果不需要人類操作的自動駕駛普及化，汽車將有如以半導體組合的電器產品。

1980年代半導體被稱為「產業的白米」，讓人聯想到大規模生產的廉價通用電子零件，但今後將不再是如此。隨著社會的數位化轉型（DX, Digital Transformation），為了因應各種不同性質的工作，專用晶片就會有少量生產的需求。半導體的開發方法、製作方法也將幡然改變吧？半導體已不再只是「白米」。

新冷戰時代的戰略物資：半導體實力，等同於國家的軍事實力

半導體的另一個重要意義也絕不能忘記，那就是作為左右國家安全保障的戰略物資。
以軍事武器為例，2030年時搭載AI晶片的機器人軍武或無人機，將成為理所當然的配備。作為國防生命線的通訊網路，如果缺乏能夠高速處理情報的半導體，就無法發揮作用。因此，如果說高機密性的專用晶片決定一國軍事力量的強弱，絕非言過其實。

作為軍事攻擊關鍵的飛彈也是一樣。有「航母殺手」之稱的極音速飛彈，速度達5至10馬赫，因速度過快而難以迎擊，很可能顛覆遊戲規則，使得航空母艦的力量無用武之地。而控制飛彈中樞的，就是為此設計的半導體晶片。

2021年3月底，北朝鮮接二連三試射的飛彈，一般認為是開發中的極音速飛彈，據說中國軍方也成功試射了相同的飛彈。若是發展成正式的軍備，南海、東海的軍事平衡恐怕將會崩壞。飛彈上搭載的半導體，究竟是誰開發的？又是從哪裡取得的呢？

更令人憂心的，是連這些飛彈或航空母艦都無法匹敵的新武器，已經開始運用在實際戰事中。2020年9月，夾在黑海與裏海之間的高加索地區，發生了亞塞拜然與亞美尼亞2陣營間的「半導體之戰」。

決定勝負關鍵的，是亞塞拜然投入偵察用的無人機。亞塞拜然得到鄰國土耳其軍隊支援，無人機得以從土耳其與亞美尼亞兩國邊境起飛，在易守難攻的山區精準定位、摧毀目標。而土耳其的背後，顯然有以色列撐腰。

亞美尼亞的後盾，則是俄羅斯製的無人機，據說連飛都飛不起來。這就是搭載半導體的性能差異。

半導體的出現將使20世紀的戰爭型態退場，例如造價極其高昂、且須仰賴眾多人才能展開行動的航空母艦。由少數人發揮技術能力，操作少量而低成本的軍事武器，才是今後軍事力量強弱的關鍵。

2020年，發生了半導體掐住日本經濟命脈的事件。半導體工廠的火災形成導火線，導致汽車製造業的生產完全停擺。只要斷絕半導體的供應，就能輕易癱瘓產業。由此可知，若是能掌控半導體供應鏈，就等於掌控了經濟的生殺大權。

制衡半導體產業，等於制衡全世界

請回想一下美蘇冷戰時期的巴黎統籌委員會（Coordinating Committee for Export to Communist Countries，對共產世界輸出管制統籌委員會），西方各國對社會主義國家實行禁運和貿易限制，防止戰略物資流向共產國家。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帝國因為受到美國、英國、中國與荷蘭包圍網的經濟封鎖，斷絕了石油供給，因而對太平洋區域的美軍展開奇襲。

二戰末，美軍把剛完成的巨大轟炸機B-29投入前線，日本北九州八幡製鐵廠首當其衝，遭到攻擊。如果當時美軍破壞的是有如日本心臟的煉鐵高爐，可說是把日本趕盡殺絕的最佳捷徑。

現在，半導體產業正處於相同的地位。西方政府正持續加速限制與中國的貿易；不僅是美中兩大國，對世界各國而言，確保半導體供應鏈的安全是生死交關的重要國家安全保障政策。

全球在一年間出貨的晶片數量，1980年時約為320億顆，到了2020年已暴增到1兆360萬顆。預測到了2030年將會達到2、3兆顆。人類社會簡直就像要被半導體淹沒一般。

我們不妨打開世界地圖，從地緣學的觀點來解讀世界各國的政府、企業動向。透過指尖上小小一顆半導體晶片，眺望2030年的世界。

書籍簡介

《半導體地緣政治學》

作者： 太田泰彦 （Ota Yasuhiko）
譯者： 卓惠娟
出版社：野人
出版日期：2022/08/31

作者簡介

太田泰彦（Ota Yasuhiko）

《日本經濟新聞》編輯委員。1985年加入日經新聞。留學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後，曾派駐華盛頓、法蘭克福、新加坡，主要負責撰述貿易、外交、科技、國際金融等主題的報導。日經「春秋」專欄撰稿人，2004～2021年，擔任編輯委員兼社論撰稿人。2017年以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等主題之報導，獲得「伯恩－上田國際記者賞」。著作包括《峇峇娘惹：推動東南亞的謎樣民族》（暫譯，2018年日本經濟新聞出版）等。

1961年出生於東京。畢業於北海道大學理學系（專攻量子物理化學）。日本最大國際新聞獎「伯恩－上田國際記者賞」得主

責任編輯：倪旻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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