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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就像比基尼,露出的部分充滿暗示性,但被遮住的才是關鍵。」經濟學家列文斯登(Aaron Levenstein)這句話,正是不少國家迷信GDP的寫照。
日前,中國公布今年第三季經濟成長率6%,創27年新低,這已是連續兩季締造此紀錄,北京因此陸續祭出各項刺激政策,其中一項就是大力拉抬投資。
今年9月,中國國務院發改委核准固定資產投資項目,總投資人民幣1,778億元,比上半年每月平均足足高出人民幣1,000億元,其中大部分是交通項目。當局拉升GDP之心昭然若揭,這正是「唯GDP論」的後遺症。
追求GDP成長,有些人指責其市儈、敗壞道德,這種指責是錯誤的。事實上經濟成長不只讓人類擺脫貧窮,更能提升道德。
經濟學家佛里德曼(Benjamin Friedman)的著作《經濟成長的道德後果》(The Moral Consequences of Economic Growth),他爬梳了最近200年的收入與失業率資料,對照當時的小說、輿論與公共政策,得出的結論是:當經濟成長時,人們的道德感也會提升,他們會更包容、更願意樂捐;反之當經濟衰退,人們道德感就下降,彼此不信任感提高,對窮人也更吝嗇。
經濟成長是人類建立物質與精神文明的基礎,因此GDP是值得追求的,但不能忘記的是,這個指標也有缺陷;一國政府若一昧追求GDP數字,將導致很多錯誤的公共政策。
政府要拉抬GDP有兩種方式:一是消費,也就是花納稅人的錢放煙火、辦演唱會等一次性項目;另一種是投資,例如造橋鋪路,這種公共建設的服務可以提供數十年。
如今北京對固定資產投資大開方便之門,就是這種招數。這種投資的最大問題在於,沒人為成敗負責,官員們傾向於濫花濫建。
一般商人蓋工廠,花的是自己的錢,成敗自己擔,效益大於成本才動手;官員們花的卻是別人的錢,即使造出的工程變蚊子館,他們也不用負責。
台灣某位市長,曾以「預算執行率」當政績指標,稱其他縣市拿中央的錢,預算執行率較低,自己拿到錢大部分都花掉,標榜自己有認真做事。
令人好奇的是:若花的是自己收入,這位市長是否仍認為「收入執行率」越高越好?有哪個家庭會認為每個月把收入盡可能花掉,就越幸福美滿?政客們只問多少、不問效益的花錢,是一種數字迷思。
北京為拉抬GDP而大興土木,也有同樣問題。中國大陸的高鐵里程數全球第一,但除了京滬、京廣高鐵的利用率較高外,其他高鐵大多閒置。港珠澳大橋去年風光通車,至今一年來車流稀少,被輿論稱為「史上最長荒涼大橋」。
如今北京又對交通建設投資大開方便之門,官員們的心態或許是:只要把GDP數字拉高,達到「保六」目標,問題就解決了,這是「把GDP當政績指標」的最大弊端。
模仿成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模仿原因。日本動畫《哆拉A夢》裡的小杉日夜苦讀,每次考試都100分;大雄想要學他,於是也日夜苦讀,最後也拿100分,這是模仿成功的原因。
另一種是模仿結果。小杉每次都考100分,大雄想要學他,於是向哆拉A夢要道具,偷看小杉的答案,最後也考100分,這是模仿成功的結果。
為拉抬GDP而大興土木,就像這種「只模仿結果」的模式。大雄靠哆拉A夢的道具考100分,但他的學識卻寸步未進;同樣的,政府四處蓋一些沒人用的建設,表面上GDP數字是好看了,經濟競爭力卻沒有絲毫進步,遲早被打回原形。
別以為這種崇拜GDP的迷思只有中國有,近年來美國總統川普打貿易戰,原因之一是要減少進口、增加出口,因為貿易盈餘對GDP是正項,貿易戰減少美國進口、增加美國出口,可以實現他「讓美國再次偉大」的政見,這和大雄不擇手段考100分沒什麼不同。
台灣也是,近來政府宣傳「台灣經濟成長率亞洲四小龍第一」,若這是像小杉一樣,競爭力升級而成績優異,當然值得高興;但若是靠前瞻計畫、高鐵南延之類的大興土木,或是因韓國、香港一時倒楣才顯得自己鶴立雞群,恐怕就沒什麼好開心的。
GDP值得追求,但手段絕非凱因斯式的灑大錢,也無法用行政手段速成。真正的GDP成長,只能仰賴企業家精神,修改制度、簡化審批、放鬆管制,讓無數人能自由發揮他們的才智。近來台灣政府強制外送員保險,就是在打壓市場的契約自由,這將使無數更具創意的商業模式胎死腹中。
修改制度以追求永續成長,比灑錢消費等速成手段要難很多,然而正如大學者胡適所說:「這世上聰明人太多,肯下苦工夫的人太少。」正因為願意蹲馬步下苦工的人太少,所以成功才更稀有。
責任編輯:周盼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