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遊卡上的AV女優，教我們的事：哪些事情可以被賣掉？哪些不行？

悠遊卡公司新推出的慈善悠遊卡，以日本AV（成人片、色情片）女星波多野結衣為封面，引發了一些爭議。反對者認為AV女星的形象與悠遊卡公司所設定的跨年齡層消費者不合，可能會教壞小孩，並影響悠遊卡公司的品牌價值。

相對來說，支持者認為封面圖的確是「普遍級」的，不會對小孩會有什麼危害，會購買這種卡的基本上也是成年人；何況AV女星在日本是合法行業，你不可能要求AV女星除了拍色情片之外不能接其他工作。而且透過這種爭議行銷，應該可以達成原先設定的慈善目的。

雙方的說法看來都有道理，那這件事在倫理學上，應該怎麼看呢？

我建議大家可以先思考下面的假想問題。

請想像你畢業的母校，舉辦了「校友回娘家」的活動，邀請你們這些校友回校參觀，順便吃吃喝喝募點款。

你回到過去的校園，不免感嘆建築日漸破敗，面對少子化的將來，母校不知還有多少時日。

飯吃到一半，現任校長上台致詞：

「各位校友！我在這邊要公開一個好消息！大家都知道現在教育經費籌措困難，但我們今年度的募款，可說是超級大成功！有三家大企業，願意捐助我們三棟新的十二層大樓，相信可以讓本校煥然一新，在招生上全數額滿！」

「第一間捐贈的企業是上市公司珊瑚箭，他們要以BOT方式興建一棟十二層的大樓。上面六樓是教學空間，下面六樓是由他們經營的水上樂園，還有大型健身中心。相信在八仙歇業和健身熱潮的背景之下，一定可以非常成功！我知道有校友擔心政府是否會核准，但我們會用游泳池和體育館的名義去申請，一定沒有問題！」台下討論熱烈，懷疑者不少，但也有不少人覺得新奇。

「第二棟十二層的，是由知名百貨公司颶風草原集團出資興建，上面六樓一樣是校舍，下六樓呢，就是引進他們的颶風百貨。這樣我們師生要消費就會非常方便！不用離開學校，就可以逛街！同學要打工當櫃姊，下樓就可以！同樣，大家也不用擔心核可的問題，我們會用停車場、福利社和實習商店的名義來申請！」台下開始有人不滿的大聲質問，但校長裝沒聽到，繼續講：

「請大家不要激動！還有第三棟！第三棟就全部都是校舍了！十二層樓都是！我們要感謝這慷慨的企業家，他願意提供一整棟的大樓，但只要一個小小的回報，就是要能在大樓的屋頂上架他們企業的大型LED廣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接受嘛！對不對！」

台下有人反應很快，立刻追問：「是什麼企業呀？」

校長擦擦汗：「是……國內非常知名的『一代小娘子』集團。他們主要是從事……健康產業，就是做……護膚、攝護腺排毒之類的……」講到這，台下就有人翻桌大罵：「你要害我們被笑說是從小娘子大樓畢業的嗎！！」

這假想的故事就談到這，這三棟建築，你能接受哪一棟呢？我相信大家很難達成一致的看法，有些人三棟都無法接受，有些人三棟都可以接受，有些人能接受其中一兩棟。

這是「價值觀」的衝突。價值有兩種，一種是錢可以買到的，另外一種是我們認為不應該拿來賣的。「教育」活動的大部份常被我們視為是「非賣品」，有其崇高的意義，如果把「非賣品」拿來賣，我們就會認為這種活動的價值大幅下降，甚至完全不能忍受。

但隨著教育資源吃緊，會有越來越多不能賣的部份被拿出來賣，這是一種墮落？還是務實？沒有標準答案，但大家應該充份討論之後，再做最後決定，因為這些崇高價值是社群所共有的，一旦拿去賣掉，就會變成少部份人所有。

把同樣的思維放到悠遊卡上的AV女優議題。悠遊卡是「交通」領域的產品，台灣人習慣把「交通」視為是國營領域，是因為其承擔了崇高的社會責任：維持大家彼此的聯繫。所以不該讓這種活動被商業腐化。

但在近三十年來，台灣的交通市場雖主要仍在國家的控管之中，但商業化、公司化的情形已經很明顯。同樣的，悠遊卡也從單純的交通付費工具，企圖轉變成為一種廣泛的小額消費工具。

在這樣的狀況下，原本悠遊卡的「崇高」（或假掰）之處，就有可能被拿來「賣掉」。

這是個慢慢瓦解的過程，所以在出現AV女優之前，悠遊卡又有過多少特殊封面呢？你都能接受嗎？你應該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吧？

幸好有波多野結衣，她不只突破了悠遊卡的封面限制，也打開公共論述的領域，讓我們開始正視「悠遊卡封面到底承擔了什麼價值」這個主題。

或許討論之後的結果，是將之打回票，直接廢案；也可能就此放行，甚至推出AV女優系列套卡之類的，但這都是良性的發展。透過充份的溝通討論，我們與下一代都會知道「為什麼封面可以或不可以這樣」，而非單純懷疑「說不定只是董事長的個人偏好」。

所以現在才是討論的開始，別想用什麼標準答案堵住大家的嘴。「價值」就算有標準答案，也沒人知道是誰講的哪一種。就讓子彈飛，讓討論繼續。

作者簡介_周偉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