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讓「敬老尊賢」變產業墜機的禍首

前幾天《紐約時報》上有一篇有趣的文章，分析了韓國文化，尤其是其嚴格階級制度，不管你的表現如何，而是看你的頭銜和年齡，這種對長輩絕對尊重的要求，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導致最近在舊金山發生的韓亞航空不幸空難事件。

文章認為，在韓國社會中，尤其是在許多駕駛是直接從韓國空軍轉任的航空產業，嚴格的階級制度存在於每天日常生活和溝通中。團隊必須要毫無疑問的尊重最老的經理，溝通方式非常間接，不能夠說前輩是錯的，或是對他們的判斷有懷疑。當在非常短的時間中，需要決定是否是有人為操作錯誤導致需要去加速或是拉升高度時，許多時間浪費在這個間接的溝通形式上，資淺的員工會很難去直接指出資深者的錯誤，因為這被認為很不尊重而且是丟臉的。在正常情況下，當一切順利時，這種嚴格的階級制度可能沒什麼問題，但當團體碰到嚴峻的挑戰，和過往情況完全不同時，就可能造成災難，他們自己的文化會變成劇毒讓他們無法改變並拯救自己。

文章並沒有更深入的討論相關議題，比如說對企業和社會的影響，以及當處理嚴峻社會挑戰時因跟隨這種嚴格階級制度而造成的無力改變。但總之你看得出來有這個暗示意味。

在社會運作順利和諧時，這種社會規範可能沒事，但是長期來說，這種文化可能會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年輕人會對責任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因為他們的意見常常被忽略或是不被重視；公司和產業很重視年資，而非員工真正的表現，結果就是產業或是國家因效率下降而逐漸失去競爭力，溝通失敗，社會流動性變得很小，整個社會機器開始故障。

因為對於面子和階級嚴格社會規範，導致兩邊缺乏溝通，逐漸失去競爭力，結果導致政府和公司效率下滑等等......，這些都聽起來很熟悉？

如果我們看看大部分的亞洲，特別是日本、韓國和大中華地區，我們許多文化是相同的，學校和社會從第一天開始就告訴我們要對長輩絕對尊重，特別是那些掌權者，絕對不要質疑家長或是老師給我們的指示；亞洲的企業對於升官或發獎金基本上是根據年資，而在重要會議中，不管你的資料或是訊息有多重要，我們通常會著重在不傷人自尊心下，用最尊重和間接的方式來溝通。

這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歷史證明了這一點。當經濟很強盛，所有的企業都有賺錢，有明確的目標要克服，那就會有很強烈的向心力和自豪感，就像日本在80年代和90年代早期，他們的經濟蓬勃發展，他們想在各個產業上試著超越美國公司。台灣是跟隨類似日本的經濟商業模式，台灣也在20、30年前經歷過類似的事情，而這也是現在韓國正在經歷的事情，他們試著要在各個領域上超越所有日本和台灣的競爭者，所以在韓國內有很強的向心力和自豪。

但當事情卡住時會發生什麼情況？當全球規則突然改變了，而你是否能獲勝的原因突然間不再是能否打造最高科技的產品、最有效率的營運、跟隨嚴格階級制度、從不質疑權威，而變成在全球化中強調創新、使用者經驗，為多樣化的客戶提供多樣化的產品。

正如同日本和許多亞洲公司一度稱霸這件事情證明，亞洲人不擅長應付突然間的變化和外部危機，而也可能是類似的原因造成韓亞空難。諷刺的是，同樣的心態在過去曾經引領成功，現在卻讓我們變得僵固不靈活，害怕改變或是質疑權威，最終讓我們癱瘓。

現在的世界和30年前已經不同了，假設規則能夠依然適用是天真和愚蠢的。

對於任何住在台灣的人，這一切都不難想像。

然而，在許多方面，我們外部和內部環境使得它更嚴重：

由於台灣市場小，吸引外商前來的機會比較小，因此我們少有多樣化的想法、以及不需要跟隨本地階級制度和文化的外國人才，來打破不必要的官僚主義，讓事情更有效率。因為外在刺激少，本地企業可以繼續告訴自己沒有理由要改變，漸漸地，年輕一代厭倦被卡在底層，無法根據表現而往上爬升，而當較聰明和更有能力的年輕人慢慢開始離開這個國家，並前往更國際化的城市，尋找更多彈性以及向上移動機會時，整個產業變得更沒效率。

所有這一切都已經行之有年了。

或許我們都已經太遲了，就像那架飛機的駕駛，當飛機已經要墜毀時還試著遵守嚴格的習俗和保住面子。

給所有目前的當權者，不要再專注在令人窒息的社會規範上，要對新的想法有更開放的態度。不要成為那個你的基層員工害怕說話、不敢直接表達他們誠實意見的駕駛。

質疑權威在很多方面是好事。我們應該質疑一切，而這種分析式思考應該被家長、老師、老闆、領導者鼓勵。

對國際主義和多樣性也是一樣。我們多樣性越少，我們面對被迫但必要改變時的機會越少，而我們會花越多時間在駕駛艙中爭執。通常，不管是在組織、企業或是整個國家中，問題要解決都要靠沒有包袱的外人進來，客觀的指出什麼是我們應該要痛苦割捨的部分，就像是一個外科醫生一樣。

重點是要記得，當在幾年內，我們這代逐漸接班並開始成為決策者時，應該要盡力不要成為我們現在抱怨的那種人。

但願不會發生另外一次災難，這次不管是社會或經濟上都再次提醒我們，如果我們不改變，我們將永遠不會有能力對極端危機做出即時反應。

一個國家面臨考驗時不會總是強壯。

讓我們期待當時機來臨時，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調適來通過測試。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