滯銷品、剩料變「限量商品」！MUJI、IKEA為何都搶著做？

談「環保」早已不是新鮮事。不過，不用環保高科技，反倒做出更環保的產品——這個新趨勢正在急速生長。

緊盯著改造用後丟棄的產品，我們已經在環保技術上有了很大的發展——廢棄品可以轉變成環保材料，重新生產達到循環利用。將不可回收的海洋垃圾變成建築用磚塊的ByFusion，塞滿廢棄口罩的羽絨衣Coat-19，用廢棄輪胎做鞋底的Tread & Groove都是很受社交媒體追捧的環保設計。

但是，在倉庫裡長年積壓的材料和產品，很多是工業生產中殘留下來的廢料，和因為供需不平衡造成的滯銷品，生產後大多沒有接觸過消費者而被忽視。

根據Queen of Raw 2020年的資料，未使用過的布料每年都造成時裝行業1200億美元的損失。聯合國也指出，時尚業每年購入的所有紡織品中有將近85%會被當成垃圾掩埋。

去年，ITV新聞還發布一部秘密拍攝的影片，稱亞馬遜倉庫中有專門的「銷毀區」，每年會有數百萬件全新商品到達這裡，再由卡車拉到回收中心或者更糟糕的垃圾填埋場。

在影片中，這些被當成垃圾的產品有智慧電視、筆記型電腦、無人機、吹風機、頂級耳機、電腦硬碟、大量書籍、數千個密封面罩……這還成為亞馬遜得以成功的商業秘密之一——銷毀這些滯銷產品，比繼續耗費倉庫空間更省錢。

「從上個週五到這個週五，我們的目標是銷毀13萬件物品。我曾經喘不過氣來。被銷毀的東西沒有任何問題和緣由：Dyson吹風機、Hoover吸塵器、偶爾還會有MacBook和iPad……前幾天，還有2萬個包裝完好的新冠口罩。」——一名曾經負責銷毀產品的亞馬遜前雇員

無印良品（MUJI）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而且還抱著解決問題的心思，推出了一個看起來風格並不「無印良品」的新系列。

讓多餘的東西不再多餘

7月1日，無印良品在中國正式發售限量系列——餘線，顧名思義就是多餘的線。在工業生產中，損耗是難以避免的，為了保證出產數量，往往會採購多一點的材料。多的這些材料往往很難滿足正常規模的生產需求，只能囤積在倉庫裡，積少成多後，每年為品牌增加不菲的倉存支出。

在國外，這樣的材料還被稱為Deadstock（簡單譯作「死庫存」）。這個詞彙在2017年首次引起議論，在近幾年來逐漸成為時裝行業的心頭大患。在一些歷史較悠久的品牌裡，用庫存布料做設計似乎變成對設計師的「考核指標」。

如何將這些材料混搭做出「新產品」呢？這裡的「新產品」可不是簡單定義的剛上架產品，而是用顧客似曾相識的材料，做出改頭換面的新產品——讓人完全聯想不起來很久之前推出的「材料同款」。

黑白基礎色或者牛仔布等基礎布料還算容易，但那些跟流行、每季推出的特定顏色怎麼辦？顧客對材質分辨能力或許一般，但看顏色的能力不容小覷。因此，二次染色（即是改染）變成了應對良策。

二次染色造成的環保問題，是顯而易見的。但二次染色隱藏著更嚴重的問題——品質降低，產品使用壽命也相對縮短。布料和紗線在二次染色的時候，裡面的纖維組織會被一定程度損壞，顏色的純淨度和色牢度不僅比不上初次染色，染色過程中的殘次率也會非常高。而且，某些成分的布料和紗線並不能承受二次染色這番折騰。

無印良品的餘線系列，保留了紗線原本的顏色，不做二次染色，而是設計成配色繽紛，但款式基本的運動船襪、直角襪和短袖T恤。

也許每種顏色剩餘的紗線都不是很多，但如果將很多捲不同色的餘線搭配成雜色，原本只能做成1雙襪子、1件T恤的餘線，可以出現在1千雙襪子或1百件T恤上——原本在倉庫裡不見天日，可能至死都不能見到顧客一面的1小捲線，如今卻能被成百上千的顧客一同分享。

這樣的設計很有意義，但從商業角度來看，極其考驗設計師和採購。

無印良品推出的餘線系列之所以選擇款式基本的直角襪和短袖T恤，是因為包容度更高、適合更多人穿著的基本款式，可以讓這些餘線商品能盡可能賣完，避免又產生一批新庫存。作為限量款出售的意義，也是為了剩多少、做多少，不為供應數量平添沒有必要的新庫存。

餘線系列的每款商品提供25種配色，這25種配色背後想必經歷過好幾輪配色方案的篩選，每款庫存紗線的數量都會增加設計的層層限制，最終被精選的配色必然滿足美觀性和物盡其用兩項標準。

用餘線做產品，難免不像常規工業製品那樣一模一樣，MUJI無印良品就以「獨一無二」作為賣點。用拼色做設計，難免會與無印良品追求素淨配色的風格形成鮮明差異，MUJI無印良品就大大方方的告訴顧客，這些就是倉儲餘線做的產品。

無獨有偶，7月19日Longchamp推出限量包包系列Le Pliage® Re-Play，也用做包包的剩料製成。1個手提包、1個單肩包和1個腰包組成了這個系列，每一款包包都用2種不同顏色的尼龍剩料，再搭配第3種顏色的俄羅斯皮革作為飾邊製成。品牌最經典的Le Pliage手袋，在這次設計中，因為不同顏色的拼撞，得到了更年輕化的新樣貌。

既然生產中出現了浪費、積壓了廢料，那就坦蕩蕩拿出來重新設計，讓這些可能一輩子要貼上「未使用」標籤的它們，能夠發揮自己的價值。餘線系列的環保價值，一點也不比環保材料低。

生產廢料和滯銷品只是放錯了地方的寶藏

生產廢料和滯銷產品並不都是品質不如人意的次品。在生產供應鏈上任意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造成大量庫存。這些例子都非常常見——染廠染錯了顏色，或者顏色偏差太大被退貨，這批材料都會變成庫存。原本是趕春節上市的貨品，晚半個月出貨成了過季商品，這些原本很好的商品都會被貼上滯銷品的標籤。假設中途遇上撤單，也會造成大量材料和成品庫存。

在全球疫情的背景下，工廠停工和線下門市關閉，也會讓這種現象越演越烈。以服裝為主要產品的時尚行業，相比其他產品領域，更加喜歡追求新鮮事物，每個季節甚至每個月份的上新品時，都會有驚人數量的東西變成過季商品，被新產品趕下貨架，灰溜溜的回到倉庫。

更不用提那些還處於材料狀態的布料、紗線和輔料了。作為服裝材料，被精心打造出來的它們，都還沒實現自己應有的價值，就要進入垃圾場與別的廢棄品一起被轉換成環保材料了嗎？

於是，一些決心要解決庫存浪費問題的設計師，開始使用滯銷布料設計產品。倫敦設計師 Priya Ahluwalia創立的品牌Ahluwalia自創立時便承諾使用二手或滯銷布料製作衣服。

LV在2021年也用庫存餘料和數種環保素材，推出環保產品線Felt Line，包含3款帶有LV經典老花圖案的毛氈包包。

就連雕塑藝術家Daniel Arsham也來時裝行業為環保出一份力——2022年6月推出了宣導環保的新品牌——Objects IV Life，主要採用滯銷布料製作，就連硬體也全部用上可再生金屬，成品也以高品質的追求，盡可能延長一件衣服的壽命。

現代汽車集團與時尚商店 L'Eclaireur、Boontheshop攜手，將廢棄的汽車製造件用到服裝設計中，最後提供12種環保可穿戴產品，這就是去年發售的Re:Style 2021系列。

Nona Source——這家由LVMH資助的大型布料轉售平臺，5月於倫敦開設了新的全新展廳。創始人包括曾在紀梵希和高田賢三負責布料採購的Romain Brabo，以及Marie Falguera和Anne Prieur Du Perray。透過這個平臺，設計師可以用原價2/3的價格購買來自高級時裝品牌的庫存布料。這些高級時裝品牌主要是LVMH集團旗下品牌，包括Louis Vuitton、Dior、Celine和Loewe等等。

同樣是做布料轉售交易的還有新創公司Queen of Raw，成立才4年的它，已經與全球超過32萬5千名買家和賣家建立合作關係，其中包括卡地亞和H&M。

Burberry在2020年也開始與英國時裝協會（BFC）合作，啟動剩料捐贈計畫ReBurberry，將品牌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剩餘布料捐贈給英國的服裝設計系學生。在今年7月發佈的最新公告中，Burberry已經向30多家機構捐贈了總計1.2萬米的布料。

從顧客的角度，未來也會受益於這些布料轉售平臺的發展，穿上更多更優質的材料；而這些優質材料也能避免直接進入垃圾掩埋場的厄運，有更多機會進入生產鏈變成產品造福大眾。

少一份苛刻，接受邊角料設計品的「獨一無二」

將視線跳出服裝行業，餘線還擁有別的名詞——邊角料、殘渣、剩料……用它們重新製作產品，或許難以符合工業生產高度一致的嚴苛標準，但是沒有「同款」這個特點，正是它們最特別的地方——獨一無二。

宜家在去年推出了一本很特別的食譜《The Scraps Book》，食材列表上全是剩餘食材和殘渣——不新鮮的蘋果片、剩下的咖啡豆、枯了的菜葉子等。經過10位北美大廚的精心設計，這些原本要倒入垃圾桶的殘渣，變成了50道看了就嘴饞的佳餚。

在宣傳短片的開頭，白色背景上用黑色文字寫了這句話——「生活中63%的食物殘渣都可以被吃掉。」有了這本214頁的食譜，在家裡做飯的朋友更會省錢了，原來3天的食材說不定能用上4、5天。看到家中最重要的房間之一（廚房）產生了多少垃圾，我們透過讓食物殘渣煥然一新，並提供新的、創造性的方法來減少家裡的食物浪費，以此來激勵加拿大人。」——宜家（加拿大）行銷主管 Johanna Andren説。

同樣，在傢俱和家居用品領域，那些剩餘的邊角料，也可以經由設計，變成媲美藝術品的商品。

在去年年底，設計工作室GoodWaste與英國高檔百貨Selfridges合作推出了用商場內廢料設計的家居用品系列——2塊蠟燭、2款檯燈和1個花瓶組成的5件組合產品。這2款檯燈被分別命名為Dot和Slot，起源於製作材料——百貨臨時攤位用鋼板上的孔洞形狀，圓點型與斜條型。這些鋼板被改造成檯燈的燈罩，燈光會因為鋼板的孔洞形成很有意思的投影。

GoodWaste可以直譯成「好的廢棄品」，這個工作室由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產品設計專業的3名碩士畢業生創立，推出的第一個限量版家居用品系列用的也是當地的廢料——大理石、杜邦人造石和鋼鐵，其中大理石時鐘和鏡子尤其受歡迎，早早售罄。

去年米蘭設計周中展出的邊桌Teile系列也是用邊角料做成，而且是製造墓碑過程中廢棄的石頭。德國－西班牙工作室Anima Ona從德國墓碑製造商回收這些材料，用鑽孔取芯機在石頭上挖出一個個圓孔，賦予形狀參差不齊的石頭全新設計語言，讓它們看起來不僅僅是張桌子，還會是擺放在家中、工作室或商業空間中的藝術品。

丹麥哥本哈根當代藝術中心今年年初請咖啡廳Connie-Connie進駐，跟著咖啡廳進來的還有邊角料設計的木椅，由25位藝術家和設計師製成。就連空間的設計，也為了襯托這些木椅故意刷成綠色。因為設計師Julius Værnes Iversen在參觀Dinesen工廠時，發現木板的包裝上用了這種綠色，而包裝是用來保護木板避免雨淋和潮濕。

愛上用邊角料做設計的Ari Prasetya還一口氣設計了3把椅子，這裡面個子最高，顏色最豔的紅色椅子正是他的得意之作。

在能源和材料越發緊張的今天，物盡其用也是為環保盡一份心力的重要部分。

電影《亂世佳人》中，白瑞德說的一句話放在這裡非常適合——「我很生氣。浪費總是讓我生氣，這就是所有這一切，純粹的浪費！」如果每個人對身邊的浪費都有一點生氣，多給這些用邊角料設計的產品支持，對它們的「獨一無二」多一點包容，相信這些環保設計將會給我們驚喜。

＊本文獲「愛範兒」授權轉載，原文：MUJI、宜家、LV搶著做，廢品、剩料、殘渣這麼流行？

責任編輯：易佳蓉
核稿編輯：倪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