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婚姻大事變成一場商業談判….

我走進咖啡館的時候，桌子那邊已經有3個人坐在那了，全都是大學老同學，有些人我們通常幾個月才見一次。在台北連續下了兩個月雨之後，這是第一個終於沒有下雨的週六夏日午後，店外充滿著陽光、明亮、樂觀氛圍的週末午後。

我們坐下來聊了幾句，談談彼此最近在做些什麼，其中有兩位朋友我很熟，其他兩位則較算是認識而已。人生中有微妙時刻，象徵了我們現在的階段：比如說我們還有暑假可以期待的階段；比如說我們要開始帶著名片的階段；比如說突然之間，我們意識到我們已經快要30歲，開始該認真思考作為一個大人我們想要什麼，不再是個自私的小孩。對我的朋友和我而言，我們真的來到一個，老朋友和同學要碰面多半是要在婚禮的時刻，一年或許頂多就是在這種場合一年碰個一兩次。

今天早上也不例外，我們其中一位女性朋友將在幾個月內結婚，她想要親手把喜帖交給我們。我們問她在決定要結婚之後，這幾個月過得怎樣。

她頓了幾秒鐘，表情有點複雜：

我一直不認為我男朋友跟我之間有多大的不同，但最讓我們訝異，以及許多人之前警告我們的事情都是真的：真正複雜的事情來自於兩個原本不同的家族中間所有老規矩和溝通。

我想我們這個世代中許多人對於這些關於訂婚、結婚的複雜的儀式和規矩其實沒什麼概念，所以如果兩個家族本身都非常保守的話，這真的會很令人震驚。一旦家長坐下來討論，你會很訝異這跟商業上的談判聽起來有多類似。我未婚夫的家庭非常在意這些傳統，比如說，要給女方多少聘金，有多少嫁妝，訂婚儀式要花多少錢，之後的結婚要多少錢，甚至有一方堅持所有給女兒的黃金都要放在接待台展示給所有人看，而我未來的公公則要求多數的賓客要是他的朋友.....在現代，這些許多儀式是很麻煩、沒有必要，只是為了錢和面子而已。

在我們長大的過程中，我們不斷被教導以及在課本上看到，中國人是世界上最有禮貌的人，我們有許多豐富的習俗是建立在尊重和關心上，當然，許多的確是這樣，但只有當你真正辦過一場婚禮你才會真正見識到：如果我們用婚禮習俗當作例子，許多規則、協議和傳統都是為了面子。炫耀一個家庭多有錢或是權勢，藉著開最好的車去迎娶，以及我們的女兒值多少錢，顯得我們多有面子......我們喜歡說我們很尊重，但事實上這許多習俗都只關於面子，形象和錢，已經到了一個兩家的婚禮和婚姻像是一場商業談判的程度，看誰為了面子而妥協，搞到最後，整場婚禮很少跟愛情、新人的幸福、慶祝有關。它更像是一場為所有『大人』舉辦的show，而可能在婚姻開始之前就間接摧毀新人家庭的關係。

這一切代表著什麼？就是我們需要面子和尊重？我希望有一天幫我們孩子要結婚時，我們可以擺脫這一切不需要的步驟。」

聽了她的故事，我回想起3年前在上海的事情。

當我剛被公司派往上海辦公室的時候，在我第一個月，有個我剛認識的外派經理人發了個簡訊給我：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到上海，而我們才剛認識，他們很好奇每個週日早上在人民公園的知名聚會，所以邀請我一起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下一個週六早上，我就跟他們一起去了。

每個週六早上，在那個公園，都會有所謂給年輕人的相親活動，但有趣的地方是所有的參加者都是父母，而當那天早上我們走過公園時，我們很訝異看到上百位父母在一個公園的角落，全都拿著上面有自己小孩的照片和基本資料如年紀、身高、體重和現在工作的牌子。有些人是更詳細，列出了他們銀行存款，月薪，他們有哪一款車，是否家裡有房子，有時候甚至列出他們支付的房貸。

那天帶我們去的當地中國朋友說：

「這是一個關於中國社會、亞洲文化和這些世代的壓力非常有趣的例子。只有父母來了，小孩沒來。而通常來的家長都不會跟孩子說，因為他們知道小孩會覺得很尷尬。但這裡也有些小團體：某角落的父母，小孩都是大學畢業生；有個角落的小孩都有外國學位，回到中國；某個角落的父母只想要他們的小孩跟有車有房的人結婚。每個人都在他們各自的角落走動，直到父母看到某人的資料是他們有興趣的，就會開始跟他們互動，而如果他們喜歡彼此，並認為可能是不錯的對象，他們就會開始交換彼此小孩的聯絡方式，試著撮合他們的小孩。很多外地人第一次看到時候會很訝異，因為這一切看起來有很多分析、金錢和地位於其中，而這是真的。這裡每個父母都只有一個小孩，而在上海生存和競爭都非常激烈，所以在許多方面來說，婚姻及傳統，與面子、地位和金錢息息相關：有多少台賓士來接新娘，婚宴請幾桌，盡可能買最大聲的煙火.......」

再回到那天午後在咖啡館，我朋友分享的顧慮和挫折，這樣看來，無怪為什麼有麼多年輕人當談到結婚或只是想到結婚就有那麼大的壓力了。

我們這代長大的時候有更多關於感情的想法，最終婚姻應該是要根基於自由意志、自我選擇以及我們是否真的愛所選擇的另一半。我們非常自豪於自己豐富的文化，但如果我們真的深入其中，你會發現有那麼多傳統和文化是建立在面子，而不是真的核心精神本身的慶祝活動。就像父母會強迫孩子依照家長的期待去選擇科系，去比較安全的大公司，因為這樣在農曆新年家族聚會的時候聽起來比較好聽；還有強迫孩子跟誰結婚，以及結婚的形式內容等等。如果我們有時候太過重視面子和老傳統，最終我們可能會毀掉讓這些決定顯得如此重要和美麗的部分。

就像我朋友說的，希望有一天，當我們孩子那一代要做關於他們人生重要決定的時候，我們知道什麼時候要跟隨傳統，什麼時候不要，並讓他們自己作主，為了背後真正的意義來慶祝人生重要的時刻。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