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ㄟ尚好呷！12家懷舊古早冰完整披露

台南龍泉冰店：古早味的本來模樣

走訪各家冰店時，南台灣正值春夏之交，氣候不太穩定。這一天，我在晴雨交替中等了半小時公車，而五秒鐘後即將穿越馬路走近我的大嬸，則是過去三十分鐘內，第二位向我搭訕的老年人。

一個箭步後，大嬸開口問道，「我看見你拿起相機拍照，你是記者對不對？」就在剛才，我為了替小鎮留下初訪紀念，確實拿起手機對著街道胡亂拍了幾張照片，雖然我不覺得手機跟相機是一樣的東西，但這種情況下實在很難矢口否認。倒是牙齒快掉光的大嬸沒等我回答，先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含糊地吐出下一個問句，「我這裡有五十元，你可以幫我在報紙上登廣告，請鄰居不要再把汽車停在我家門口嗎？」

在南台灣的鄉下小鎮，任何一位外來客，只要在街頭持續佇立超過十分鐘，很容易像土著吸引人類學家一樣，招來老人家的好奇打量。小鎮通常街容凋敝，青壯人口不多，路過的老人家可能拋出各式各樣問題，只為和你多聊上幾句，「你聽過五月天的演唱會嗎？」「晚餐要不要來我家吃？」幾分鐘前還有一位老伯發問，「你沒事為什麼跑來這裡？」我沒事為什麼跑來這裡呢？這有點難以解釋，總之我是來吃冰的。不過花費上千元車資來南部鄉下吃冰，顯然已經超出老人家能理解的範圍。

龍泉冰店位於台南麻豆，屈居市場邊一個不甚起眼的角落，若非面街的白牆寫滿了大字「古早味刨冰」、「真材實料又好吃」，實在不容易注意到它。不過一屆中午，店裡人潮就陸續湧現，我粗略算了一下，近半都是老年人，他們外帶的冰品往往很單純， 常是一碗清冰加上粉粿或愛玉。我對美食沒有什麼研究，卻篤信老人家「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要多」，同樣道理我想應用在冰品上亦如是。我跟著在店裡坐下，也故作熟練地喊了聲，「老闆娘，給我一碗粉粿冰！」

比起城市裡色彩鮮豔、花里胡哨的冰品，眼前這碗粉粿冰，像是還活在髮禁年代中的學生，未免太過脂粉未施。不過小鎮裡的老人家，顯然不在意賣相，每天吃上一整碗粉粿冰者大有人在。當然，這背後還有別的原因。我為什麼會知道呢？因為我偷偷問了老闆娘。

「我們這裡務農、作工的人多，像這種大熱天，中午哪來的食欲。」老闆娘朱淑美一邊忙活，一邊應付城市人的外行問題，「你說，不吃東西怎麼幹活呢？有人乾脆就拿粉粿冰當正餐吃。」傳統的粉粿，以番薯粉為原料，本身就有熱量，而在民間經驗中，番薯粉又具備解熱退火的功效；台灣的農村勞動者，很早就學會將番薯粉和入黑糖水沖泡，權充消暑祕方，既能補充體力又不必害怕中暑。過程中，番薯粉若是多加一點，冷卻後就成了粉粿，在農村的飲食譜上占有一席之地。當冰塊隨著現代化大量出現後，粉粿又多了新的舞台。

和粉粿一同並列櫥櫃上者，還有粉條、仙草、愛玉等等配料。粉條同樣是以番薯粉為原料；仙草則是華南地區常見的消暑點心；至於愛玉，根據《台灣通史》記載，是18 世紀末一名福建商人來台灣做生意時，看見水面結凍，意外發現的解暑聖品，被譽為「天女清涼散」。在各色冰品還沒出現的古早年代裡，它們早已經是老祖宗們對抗溽暑的夥伴。

納悶的是，朱淑美端上桌的粉粿，和我對粉粿貌似「果凍」的刻板印象有所出入，軟趴趴的模樣比較像是「果醬」。這個問題暴露了我的無知，引來朱淑美的糾正，「別間店的作法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只用番薯粉和黑糖熬，不管怎麼製作，出來的成品就是這般膏膏稠稠。」見我這個城市人常識欠缺，朱淑美順道教了我辨別純正愛玉的技巧，「你將愛玉拿起來對著光源看，如果裡頭沒有雜質，泰半是假的。用愛玉籽搓洗出來的天然愛玉，多少都會有纖維殘留，燈光下應該要呈現混濁、霧濛濛的模樣。」

我忍不住在心底為朱淑美拍手叫好，這就對了，我特地來到這裡，想知道的就是各種冰品和配料「本來」的模樣。像麻豆這樣的小鎮也許有點蕭條，龍泉冰店裡的冰品也許稍嫌樸素，但它們保留的所謂「古早味」，其實就是我等城市人最不熟悉者：食材原始的風味。

再來11種懷念滋味

1.位於台南山上區的一品清冰枝店，是至今少數仍以阿摩尼亞製冰法生產冰品的店家之一。老闆阿燕姨將牛奶和鳳梨汁混合後，一邊冷凝一邊翻攪（俗稱「炒冰」）製成雪花冰。店內另一招牌的三色冰棒則是以牛奶、巧克力和鴨蛋製成。

2.雪利冰店位於台南將軍區，販售傳統作法的雪淇冰，冰裡頭有機會嘗到柑橘果肉。將雪淇冰加入古早味紅茶中的吃法，也是盛行於南台灣冰店的特色。鄰近的方圓美術館由老宅改建而成，亦值得一探。

3.和興冰菓部緊鄰台南後壁區菁寮老街。檜木打造的情人雅座，以及店內一堵滿月門，散發懷舊風情。店內販售以香蕉冰為底的各色冰品，撒上梅子粉的吃法是店內一大特色。老店一度歇業，近有子女回家繼承，日前總算又重新開張。

4.竹門鈺雪冰枝店是台南白河區的老字號。白河以蓮花季聞名，店內的最大特色自然也是蓮子冰和蓮子冰棒。除此之外，以香蕉冰淋上煉乳或打上蛋黃的冰品， 也都是台灣鄉下地區常見的老派作法。

5.位於南投水里半山腰的二坪冰店，由台電所經營，標榜使用當地水力發電廠的自流水製作多種口味的冰棒，成為店內一大特色。冰店所在的二坪山，可以遠眺水里及濁水溪風光，適合在此消磨炎炎夏日。

6.除了台電、台糖外，中油也有販售自家製作的冰品，其中一間便是位於竹東的資源莊冰店。這裡販售的是最單純的冰棒和清冰，清冰水加鹽巴或可樂也是另類嘗鮮吃法。

7.位於台東的津芳冰城，以鹹蛋黃和杏仁果、核桃製成的鹹冰棒馳名。甜中帶鹹的口味，以及蛋黃特有的香氣，後來也吸引不少仿效者跟進。冰品袋上印著的獎項榮耀，透露出店家的自豪。爽口的烏梅冰也是店內招牌。

8.在宜蘭南澳鄉， 台九線兩側分別是建華冰店、南興冰店兩家老字號冰店，同樣以口感綿密的清冰著稱。建華最有名氣的傳道冰，是於綜合冰上打上新鮮蛋黃，因早年往返宜蘭花東間的傳教士，喜食此味補充熱量而得名。

9.位於台北大稻埕的呷兩嘴米苔目，從路邊攤起家，如今已擁有獨立的一方店面。店裡招牌的米苔目冰，是由在來米磨成的米漿為原料製成，標榜每日現磨現賣。

10.位於台北士林的以利泡泡冰，將食材直接冷卻成冰品，製造出近似冰淇淋的綿密口感。招牌的花生、大豆、鳳梨、芋頭都各自有擁護者。

11.銀鋒冰果室是台南鹽水的老字號，隔壁就是百年古蹟八角樓。除了打上蛋黃的紅豆牛奶月見冰外，許多人來此，也是為了喝上一杯檸檬西瓜汁。

【更多懷念的冰品滋味和人情故事，請參閱《孤獨星球》Issue33（2014年7月號）】

作者簡介_《孤獨星球》國際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