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攝影大師：底片機沒有不好，但！是時候該揚棄它了

「我並不是說底片機不好，但我們應該揚棄它。」上個月初，我和旅美國際攝影家范毅舜約在咖啡館碰面，聽他這麼一說，我差點噴茶，他接著說，「現在數位相機讓技術門檻沒有了，猴子都可以拍照！」

我會如此訝異，是因為德國 Leica（徠卡）相機、瑞士Sinar相機、瑞典Hasselblad（哈蘇）相機，及美國Kodak（柯達）軟片等公司，都曾以他的攝影作品做為產品代言，不論是徠卡或哈蘇，都是經典夢幻底片機。我以為，在所有攝影師的心裡，總為傳統底片相機保留一席固若磐石之地。

說話直接犀利卻又詼諧幽默的范先生不諱言，若是依照「古早模式」，光是憑他那長串卓越的功績，「我理應『躺著幹』就行了。」但是，攝影在過去十來年遭逢劇烈變動，數位相機問世、底片公司倒閉、手機的照相功能益發厲害，平面攝影漸漸被網路媒體取代；就連范先生自己的人生觀，也有巨幅震盪。「自從出版《海岸山脈的瑞士人》之後，我覺得能夠普遍的打動人心，比去迎合收藏家更重要、更動人。」

那本書裡，訴說一群天主教白冷會教士在海岸山脈服務終生的故事。沒有煽情的照片、激情的文字，樸實真誠的畫面與故事，就足以令人動容落淚。

然而，數位相機的代代發展，對范毅舜來說，並非攝影的終結，而是讓拍照這件事變得更加親民。現在的他，全然擁抱數位相機的優點。攝影的技術性門檻去除後，「我只要專心拍照就好了！」

那天，范毅舜帶了塊彩色紗布到公園捕捉秋色，他將這塊布掛在支架間的棍子上，企圖製造出從窗內往外看的浪漫效果。無奈輕柔布料不聽使喚，就是不朝他預設的高度與方向飛去。正當準備收工回家時，范毅舜拿起相機隨意對著這塊皺成一團的布料拍了幾張，沒想到竟拍出令他驚豔的畫面。他繼續拿起相機瘋狂按著快門，拍到連警察都好奇的湊了過來問他：「你為什麼不在家裡拍呢？」范毅舜妙答：「我在家裡沒發現這塊布這麼漂亮！」

原本的驚鴻一瞥，在數位相機即拍即看的記錄下，成為范毅舜新書《焯焯光影》中的作品。像這樣大量的即興創作，在過去使用底片相機的年代，是不容易辦到的。

數位相機降低了攝影門檻，拍照主題變得更寬廣，很多人卻反而不知道該拍什麼好。范毅舜鼓勵攝影愛好者經營自己有興趣的專題，不要以文字思考，而要回歸「視覺思考」。於是，如「曬床單」般的常民生活畫面，在范毅舜的鏡頭下，也能拍出倒影、反光或是形式上的豐富變化。

「誰說拍廟會就是要表達生死？如果你想表達那麼多，就應該去拍紀錄片，或是寫書。」范先生這番話，讓我想起一張攝於1932年的知名作品「Lunch Atop a Skyscraper」（摩天大樓上的午餐），一群年輕工人坐在懸浮於高空的鋼架上吃午餐，毫無安全措施。他們腳底下的樓房，成了大大小小的積木。他們是誰？為什麼這樣吃著午餐？這摩天大樓又有多高？80年後，這張靜止的畫面，成為紀錄片「Men at Lunch」的主題，所有的問題，都在片中揭曉。一幀照片是一個鉤子，勾起我們想繼續往內看的想望。

許多偉大的照片，並不在於其光圈快門構圖臻於完美，而是動人瞬間的捕捉。數位相機的發展，讓我們能以更多的可能性與自由度來完成這件事。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永遠要心懷戒慎恐懼，可隨性，但不可隨便。

范毅舜---唯一在德國Leica相機公司德國總部舉行攝影個展的華人，著有《焯焯光影》、《公東的教堂》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