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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開始,我意識到身邊總是不停地、持續地擁有新的東西,新玩具、新書、新筆、新足球、新溜冰鞋、新衣服、新手錶、新音響、新吉他、新電腦、新電話、新冰箱、新洗衣機、新房、新車,多到分辨不出來那一樣是新的還是使用過的。
喜新厭舊、汰舊換新、永保如新,好像都說明了人的慾望與喜好,閃亮的外衣,初生的活力,獨特的功能,新事物就像是費洛蒙般的令人著迷而不自知。人類對物慾的控制是那樣的無力,除非是看開了塵世的隱士,一般人大概也難逃新產品的吸引。
記得小時候,一支鉛筆要削到靠近筆尾2B的字的時候才丟掉,橡皮擦也用到只剩花生粒大小,雖然那時候家境並非窮困,但是奶奶總是會提醒我要「省著點」。也許是經歷抗戰逃難的她,度過我未曾遭遇的資源匱乏時代,所以很多東西都不捨得丟,堪用就用,但那時的我卻貪婪的、不間斷的想從她身上得到物質的滿足。幾十年下來,她滿頭白髮,臉上爬滿皺紋,年華不再,就好像被我的慾望給吸乾了一樣,而我,現在正被自己的慾望給吞噬著。
當自己意識到這些事的時候,就好像長出了另一對眼睛,看到有人也同樣意識到這件事。
我們公司有一位主管,專長是電影文學,笑容像荷花般燦爛,走起路來輕盈如蜻蜓在荷葉上舞蹈。一日,她在網路上寫下驚覺生活中消耗太多,將來打算回收使用大家的二手舊物,螢幕另一頭的我突然熱血沸騰,直覺認為這是一件值得努力的事。還有個朋友是一位唱片製作人,他出門打扮非常簡單,牛仔褲、綿質上衣,從未改變過的搭配,最多僅在天涼時加一件格子襯衫,而他已經十幾年未曾添購新衣物。
越來越多的例子出現在眼前,他們的行為提醒了我。當我環顧四週,發現待在身邊使用最久的,竟然只有一輛 20 年前買的摩托車,和同時期奶奶送我的電吉他。它們算不上古董,但也不是消耗品,只要好好保養維修,似乎可以比那些科技產品活的更長久些。我將摩托車牽到一間看起來也頗有歷史的車行整理,一週後取車時,竟然還是可以聽見 20 年前的引擎聲。
家裡的印表機在上個月故障,印出來的線條不如剛購買時的筆直。送維修時,業務員老實的說維修不划算,不如再買一台。他會這麼說,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如果只用貨幣或價格來衡量價值,一個面向的數字比較,就可以做決定。但是當思考到更大的環境負擔時,就不能只用單一層面的價格來衡量了。如果我再買一台印表機,代表遠方的代工廠必須組裝,更遠方的金屬工廠、晶片工廠、塑膠工廠必須因為另一台無法印出筆直線條的「過時」產品,製造和提供零件組裝,這些製造過程所產生的有毒或無毒廢棄物,必須用更多的能源或更複雜的化學中和,才能安全的排放到大氣或大海裡。也許維修一台印表機是比較不划算,但似乎對我們的家園比較友善。
前日看了記錄片『看見台灣』。在片中,美麗與醜陋、安全與危險、永續與貪婪的界線竟然是那麼的脆弱;就像是個無人月台,看似寧靜安祥的小站,當準備跨越鐵軌那一瞬間,急駛的列車突然出現在眼前,距離鼻尖的距離,連車廂裡頭的金屬味都聞得到。該慶幸齊柏林導演及時拉住大家,讓我們還未橫跨鐵軌,身首異處。當我們掏錢購買新東西時,也許應該回想一下這部片子帶給我們的啟示。
修復家園的路漫長且艱辛,但事在人為,減少慾望,也許可以從再利用二手舊物開始。
台灣搖滾樂團五月天,吉他手石頭在音樂之外的文字和攝影創作以及生活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