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納智捷會步上宏碁和宏達電後塵？

「你拍的人都變了，你自己也變了。一切都在變，只有照片沒變」這是攝影家阮義忠《微文博思》書中，讓我定了目的一段話。

很多事情，不只一直變，還變的更比你我想像的快上許多，許多。

2008年8月，裕隆集團自主品牌Luxgen，第一款新車上市的前導廣告，找來宏碁acer創辦人施振榮、宏達電hTC執行長周永明，以及八方新氣創辦人王俠軍，三位「品牌台灣」指標人物出場，替嚴凱泰打造的品牌夢站台、代言。

才在眼皮下播過的廣告，不出幾年光景，hTC、acer，便「從雲端掉到地面」（宏碁董座王振堂語），雙雙兵敗如山倒。前者股價十八斬、高層營私，成為黎肥佬等股市禿鷹，啃食的腐肉；後者則上演品牌迷航記，老臣無力回天，竟盼心臟裝了14根支架的施先生，伏櫪變法。曾是「台灣之光」的兩家公司，皆淪財經雜誌「封面級」的負面教材。

品牌代言人已如過江泥菩薩，Luxgen不僅尷尬，翻開這幾年全品牌的銷售數字，本地市場曇花一現的成績，更讓人替這個台灣汽車業的品牌夢，捏了一身冷汗。

Luxgen還玩得下去嗎？

說實話，我不樂觀。

不樂觀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看不到裕隆上下，經營這個品牌，企圖主張的新鮮觀點。更具體說，自嚴凱泰以下，經營團隊心頭想的，還是搬出18年前，Cefiro套成功方程式，當成Luxgen逆轉勝的仙丹妙藥。

日前，Luxgen發表U6的新車記者會上，便彷彿是一場Cefiro招魂大會。見諸隔天報紙新聞，嚴凱泰和高層主管的談話，不是強調「發揮當年以三義為家、廠辦合一的Cefiro精神，反敗為勝...」，就是「嚴董親自上生產線，緊盯品質」、「親自試車開到有些陶醉...」這套我跑汽車產業新聞這十來年，聽到已經耳朵長繭的老梗。

不知道，看到這裡，有沒有年輕的看倌想舉手發問，什麼是「Cefiro」？

我說，它是隔壁李伯伯，那部開了17、8年還捨不得換的老車；它是你在路上，若看到這款小黃，會等下一輛WISH來才舉手招停的過客；它是一輛乘坐舒適性極佳，但2.0 V6引擎雖寧靜，但有吃油怪獸封號、早已停產的黑頭車；它是上市隔年，就讓裕隆從虧損轉盈並大賺70億元，嚴少主中興傳說的首部曲...。

總之，Cefiro是上世紀末，那個擁Win95如獲至寶、手機像磚塊一樣大、台北到高雄有自強號坐令人生羨，更無從想像上海會比台北更繁華的年代，所時興之商品。我的疑惑便是：18年後的今年，Cefiro功成卻不身退，還在替嚴董搏新聞版面。究竟，是這些年來，裕隆實在找不出新梗好談？還是時代已然走到，當年那個扛著改革大旗的嚴少主前面？

之所以對嚴董在Luxgen新車發表會上，重提Cefiro精神頗有感觸，並非茶餘無聊，而是看到台大管理學院策略名師湯明哲，在1357期《商周》，發表施振榮重掌宏碁變革大旗，「老將回鍋，是萬靈丹還是毒藥」一文，有所啟發。

湯老師討論的命題是，企業遭逢危機面臨轉型，為何星巴克（Starbucks）創辦人舒茲老將回鍋，可以再創高峰；但同樣御駕親征的麥可‧戴爾、楊致遠，卻挽回不了戴爾電腦（Dell）、雅虎（Yahoo）的頹勢？

答案的關鍵，是管理學上的主導思維（dominant logic）理論。湯老師指出，「成功的CEO對於過去為什麼能夠成功有一番詮釋，對於未來的成功就會有不同的先驗的假設」，「久而久之，自己的成功經驗又再肯定前面形成的先驗假設，逐漸形成企業主持人顛撲不破的理念」，「主導邏輯形成之後，極少改變。」

很清楚，對嚴凱泰主持的裕隆集團來說，埋鍋造飯廠辦合一、緊盯流水線新車組裝良率，再加上如電子花車般豐富配備，如此的Cefiro成功方程式，遂成其經營的「主導思維」。2005年和通用（GM）合組裕隆通用，首推別克（Buick）國產車、到如今的Luxgen，均可見其經營軌跡，不脫此主導思維。

問題是，「主導思維」並非總是對的，得視當年的經營理念，是否還適合現今的經營環境。

湯老師認為，舒茲找回星巴克創業的品牌靈魂，重新提供顧客獨一無二的咖啡經驗，成功在「主導思維」仍是市場所需要的。但戴爾電腦重提當年那套，以BTO（接單快速生產）模式建立的「主導思維」，卻早已不被市場所需求，這是為什麼一樣是老將回鍋，但Dell頹勢仍難挽回的原因。

依上述管理邏輯，回頭推論Luxgen的逆轉勝機率，便不難下判斷。我不樂觀的原因是，嚴凱泰正進行的Luxgen變革再造，若仍師法Cefiro的「主導思維」，那麼，要問的是，這套思維在當下經營環境，還行得通嗎？

需知，當年Cefiro風光上市，雖油耗不理想，但油價低，95無鉛汽油每公升僅15、16塊。大型房車市場競爭對手，只有福特天王星，豐田的CAMRY可還沒提槍上陣。車輛組裝線自動化生產程度低，靠人為嚴控緊盯，成車品質可見長足進步，不像現在，中國新設立的汽車廠，是靠機器手臂控管品管良率。

換言之，Cefiro的成功，和多數的成功故事一樣，有其在特定時空下，一定程度的偶然性，誤把這樣的偶然當成必然，那往往就不必然成功。

還是要重申，談這些，絕非唱衰Luxgen，而是為了不想看到，Luxgen成為下一個hTC、acer的這一幕。

跑財經新聞，最不願見的，是台灣品牌一個個在面前，如流星般竄起，不久便黯然殞落。我認為，hTC、acer之所以落敗至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台灣人對於「台灣之光」的過度溺愛，深恐責求經營團隊，便顯其缺民族大愛的政治不正確。但少了一分檢驗，領導人便多了一分安穩，不再競業創新，像是被慣壞的媽寶，適應不了職場（全球市場）考驗。

啊，多麼希望，多年後回頭看這篇文章，我對Luxgen前景的悲觀論調，是一個離譜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