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途上的「意外」，有時會把你帶到有趣的地方

桃園機場在平日晚上通常散發出一種混合的感覺。當我站在那裡等一位年紀比我大的朋友時，我周圍有興奮的中國遊客，全都熱切地聚集在台灣導遊旁。機場窗外則是許多車子暫停，許多家庭在和準備要去北京或東京出差的爸爸或是丈夫說再見。有時候你會看到一個中年商務人士，可能終於結束他在台北的會議，穿著體面，但是他的西裝有點凌亂，看起來很疲憊、很孤單，拉著他的行李低著頭慢慢走向登機門。同時間，機場充滿了興奮期待和孤獨疲憊，有愛有悲傷。

我的朋友出現，我朝他揮揮手，穿過擁擠的人群。他身穿西裝笑著，至少從外表上，他看起來不錯，快樂，成功。我們握手，並迅速走向附近角落的咖啡館。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他會在2小時內轉機去香港。

幾個星期前，我突然收到一封來自這個朋友的e-mail。他現年40歲，是在IT界很成功的一位生意人，我是在研究所暑假於紐約實習時的一場活動聚會第一次遇見他。我們辦公室剛好在附近，所以那在紐約的8週我們偶而會碰面或一起吃午餐。那年夏天後，我們就沒有再見過彼此，但每隔幾個月我們會寄封信對方，更新一下現在的近況。他突然在最近一封信中提到他今天會去香港，而因為他秘書弄錯了，所以他會在台灣轉機，所以如果我方便的話，他可以出來跟我碰個面喝杯咖啡。

我們坐下來，在我更新完我的進度之後，他很快速的總結了一下他在紐約的生活和工作。最後，他說：

「我的前妻9個月前再婚了......」

在我還在紐約的時候，他已經簡單地提過，他和他老婆婚姻有點問題，已經暫時分居了。我沒問，也不知道後續。

「我們關係仍然不錯，特別是為了我已經5歲的女兒。」

他看著我，若有所思。

「當人們結婚時，他們不會想像有一天你可能會離婚。儘管現在在美國離婚率是50％，你還是認為這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當我22歲即將進入社會時，或是幾年後我25歲時，我就像每個年輕人一樣，已經規劃好我所有雄心壯志的人生目標：我想要見識這個世界、找一份好工作、找一個超棒的老婆，有一個成功的家庭，但依然往管理高層邁進。對一個渴望走出去、面對所有挑戰、和其他人競爭、建立我自己的職場生涯的年輕男人而言，你很難想像會離婚，但你還是可以對所有你想要的的東西做計畫，只不過人生多半還是被意外所影響。好的意外，壞的意外，完全摧毀你所有計劃的意外。

當我還年輕時，幸福和成功的定義是很狹隘的，念一間好學校、有一個好工作、一個好的房子。但是，你年紀越大，定義會開始改變，慢慢會包含更多事情，其中有些很基本的事情你會覺得是理所當然。」

他的聲音停下來幾秒鐘。

「你知道，這很有趣，我現在每個週末見我女兒一次。她現在跟我的前妻和她的丈夫一起住。我前妻現在打算跟現在丈夫生個小孩，已經懷孕5個月了。當我29歲準備要結婚時，我從沒想過我的人生在10年後會變成這樣：40歲的時候離婚，我的小孩和另外一個爸爸一起住，每個週末才去探望他，我之前的老婆現在屬於另外一個家庭，過著一個本來可以是我的生活。這真的很像一首John Lennon的歌《Beautiful Boy》中的歌詞所寫：

『生活是當你忙著做別的計畫時發生在你身上的事。』（Life is what happens to you while you’re busy making other plans. ）」

當我在美國念小學時，有一年，在學期的最後一天，我不小心把夾克忘在運動場上。在我最後一堂課後，我去把它撿起來，看到我的美國體育老師在擦黑板並寫上新名字。我走過去打招呼，並問他在做什麼。

他看著我，笑道：

「我在擦掉今年高中校隊的先發球員名單。他們準備要畢業了。我現在在寫明年的學生球員名單。」

我站在那裡，一個天真的孩子，看著他擦掉名字，有一些球員在整個學校都很受歡迎。

他回頭看我還站在那裡：

「年輕人，這就是為什麼我愛運動，以及它所教我的許多事情。這個我每年學期末都會做的簡單動作，有很重要的人生課程在裡面。

無論是多厲害、多強壯或多快的球員，他們在這個板子上也只有有限的時間。 然後，當時間到了，每個人都會下來，沒有例外，不管你曾經是多偉大的球員。年復一年、一隊接著一隊，新人變舊人，而有些新人又再次有機會。而對多數年輕男生而言，不管他們在高中是多厲害的球員，多數男生在高中畢業之後就不會再認真的打球了。珍惜每一個時刻，每一場比賽。而在此時，在這一年間，有很多事情會在18歲發生。你談了第一場戀愛、你會發現你的夢想、一個家庭成員會第一次生重病，人生永遠不會按照你所期望的走。 你上場，然後突然間，下來的時間到了」

我看著他抹去最後的名字。

回到機場，我的朋友看他的手錶。他該重新入關了。我沒預期5年後重新和一個年長的朋友碰面，會有一個這麼嚴肅認真關於個人心情的分享。

他對我最後笑了一下：

「我還記得當我是你這年紀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情況。為你接下來幾年要走的目標定一個大概的方向，但做好準備，在路途上發生的『意外』可能會完全帶你到另外一個地方。但這是ok的，有點彈性，對這些變化保持開放的心態。有時候他們會把你帶到一個有趣的地方。」

他轉身，我站在那邊看著他走進大門，加入其他無數類似的人群中，穿著昂貴的西裝、看起來開心且成功，緩緩地拉著行李獨自走著。 另一個會議，另一個城市。

我們的名字被寫在黑板上，然後突然，就到了該下台的時間。

在此中間，我們可以計劃所有我們想要的。

但，

生活是當你忙著做別的計畫時發生在你身上的事。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