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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家辛苦了!」
八個字,是刻意避開愚人節的四月二日,壹傳媒主席黎智英現身內湖總部,對過去半年,出售《蘋果日報》、《壹周刊》、《爽報》及壹電視給辜仲諒等人的這宗交易,終以破局收場,「造成同事及讀者的困擾與不安」,所吐出的回應。
多麼雲淡風輕啊!就像是行過略顯顛簸的山路,遊覽客車上隨車導遊,喚醒一車旅客們下車尿尿的開場白般。
彷彿才是昨天的新聞,有識之士不落人後地,談論肥佬黎黯然棄走,緣盡於台灣媒體產業,究竟是福抑禍的影響。然而,轉眼今天,成篇累牘的這些討論,還有那場什麼為新聞自主而走大遊行,竟皆成如真包換的假議題。假的一文不值,假的眾人也懶得舉手戳破。
說實在,我並不是很在意肥佬黎重操《蘋果日報》,旋放話「要再創高峰、做得更好,讓每一個媒體都要怕我們」(哈哈!)。亦沒什麼興趣他到底要如何平復,175億元到嘴肥肉飛了、壹傳媒股價應聲急挫的糾結心情。更提不起勁打探台灣壹傳媒同業們,本欲給辜仲諒、王文淵、蔡衍明等交易案準買家,來一記下馬威,磨刀霍霍成立四個工會,而如今這把刀安在哉?
此刻,我想說的恰也是八個字:「謝謝你,肥佬黎,真的!」
出自真心真意想謝謝肥佬黎,除歸功他帶給台灣社會,因壹傳媒一時興盛,引爆媒體業未曾有的內省與價值辯證,亦讓本地社會真切地認知到,媒體解讀教育的迫切性之外;最令吾人感念的,是肥佬黎貢獻了整整超過十年時間,讓人們清晰地見識到「現形」的無比威力。
「現形」其一,是官商不見光的糗態。
眾所皆見,上至歪哥總統A錢民代,下至大企業偽詐巧取,港式狗仔無不踢爆,值此社會階級擴大撕裂天時,上層社會糗態畢露,竟帶給下層庶民難以言喻的寬慰。
「現形」其二,是萬事「金可換」的悲哀。
這裡要說的,是謝謝肥佬黎起了台灣壹傳媒交易案這齣大戲,復由高潮而破局,現形了權貴商人手頭上,那只萬事「金可換」的算盤;映照了他們心中那把欲染指媒體的熊熊熱火。
一個是尚不知天命的金控少東,想把玩媒體版面疏通社會成見。一個是扛不起經營之神招牌的石化大亨,企取媒體耳目停損工安之災。一個是躍躍欲試躋身紅色報人的米菓首富,玩死對手只求一快。一個是殯葬天王的奇幻漂流,異想媒體事業黑色化之可行性。如今,揪團澳門簽約的買賣成空,無冕王大夢乍醒,自以為漂亮的出手,竟反落得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之心。其糗,也無比。
「現形」其三,是新聞自主的空包彈。
這個現形,於我最不忍描述,因為,這不得不提到親愛的媒體同業們。
說穿了,肥佬黎在台辦媒體、擬賣媒體、再操媒體經營,原本玩的也只是用白花花銀兩,交易(trading)我媒體人良知的簡單遊戲。不過,在歷經這一買一賣又沒賣成的上沖下洗,沖刷的已不只是他壹傳媒股價,更是對我同業新聞自主理念的反覆洗刷。到底誰真正在乎過新聞自主,誰又是拿「新聞自主」當名牌包往身上一揹,不也正是有肥佬黎,讓這一切都現了形嗎?
「現形」其四,是人人皆不完美的真相。
謀出賣替其拼命的員工給對手,巧局最終反成拙,這一刻,肥佬黎讓「黎智英」也現出原形,是「蘋果現形記」這齣大戲,最令人感到驚駭的完全高潮。
「買賣不成,仁義也不在」,是做為謀最大獲利的企業主「肥佬黎」也好,追求終極自我實現的「黎智英」也罷,如今沒有選擇非得吞下的苦果。自此,《我是黎智英》、《你夠拼命嗎?》、《我已無求》等書,所堆疊起來的黎氏傳奇,遂成為出版社的庫存夢靨。
無意落井下石肥佬黎的現今處境,亦不排除其九局下半的可能逆轉。我在意的是,它現形的,不只是黎智英個人的貪嗔業障,更是媒體產業內部的不完美真相。
《我們不完美(The Imperfectionist)》(木馬文化),這部敘說報業傾頹的精采小說,在曾經也擔任過美聯社、《國際先鋒論壇報》編輯的作者Tom Rachman筆下,刻劃了報館裡頭,每天追逐別人故事、掌握世界大事發言權的記者、編輯們,自己人生不能免的悲歡與荒誕。書中主角,有總藉口電腦故障、只用傳真拒用電子檔交稿,和時代脫節的老特派員;有拿著沒人會出面更正的死人新聞,算計自己官位的訃聞版編輯;有敗犬兼剩女,懂得分析股價卻沉溺在低C/P值情愛關係的財經記者;亦有的把婚姻生活經營,當新聞戰攻防的女總編輯...,雖是虛擬情節,但卻如實地描述了這群媒體人,不同命但奏著相同的調子,那就是在贏得報紙日復一天的完美頭條同時,卻也昂然樹起報業的墓誌銘,而回報給他們的,則是不完美的真實人生。
是的,媒體人和眾人相同,我們都是不完美的平凡人,縱使,身處在所謂扮演社會公器的崇高媒體業這一行。還好有肥佬黎,讓人人皆不完美的真相得以現形,讓我們逼視自身的不完美,重新在完美與不完美之間,選擇接納、改變,或者享受釋懷的美好。
並且,因著洞悉種種不完美,能更理解對方的難處和困境,強化同理心練習,開啟更大對話空間的可能。
謝謝你,黎智英先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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