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沒有什麼真正屬於你

幾個月前，台大辦了一個研討會給新當選社團幹部的學生參加，希望能幫他們為接下來一年經營社團做好準備，對於他們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他們人生第一次去管理、有影響力和帶領團隊。

學校邀請了幾位講者，還有一些像我一樣當過社長或副社長的校友來分享他們的經驗。

我們輪流走上台分享我們社團管理經驗，以及我們學到的每個重要教訓，我努力思考什麼是我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最重要建議。

時間拉回到2008年夏天，紐約。

我被秘書帶進一間會議室，幾分鐘後，一位非常成功的企業家走了進來，他是白人，年約50幾歲，穿著非常合身的西裝、戴著細框眼鏡，給我一個很溫暖的笑容。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開會。

在我們暑假實習期間，學校寄了封email給我們，要我們登記和願意在他們所在城市接待新實習生的校友一起吃午餐或喝咖啡。我們可以聊聊天，問他們的背景、MBA經驗、畢業之後生涯選擇等等。

這個校友在媒體產業非常成功，現在有一間員工超過500人的公司，並因對慈善事業很慷慨而聞名。我問他什麼是畢業後塑造他成就的最重要經驗。

他靠在椅子上，說：

「我的老婆以及我不能生孩子。直到我快四十歲之前，我們都沒有真正發現這點。作為一個年輕人，我並沒有太在意這一點。我是一個競爭心很強的人。當我20幾歲時，我的目標是拿最好的成績。30歲時，是在職場上盡量有好成就，打造最好的公司。我是一個獨子。巧合的是，我的妻子也是獨生女。你能想像在好幾年的嘗試後，醫生最終跟我們說我們永遠無法生小孩時，我們的感覺嗎？」

我看著他幾秒鐘，試著去想像。

「就是當你去世時，沒人會安葬你。」

他微笑著，幾乎帶有一種悲傷的刺痛。

「沒錯！ 理解這點的那刻永遠改變了我的人生。我們的時間有限，每一個對金錢和頭銜的爭論，關於我是否念了最好的學校，是否完成最棒的第四季業績的焦慮，全部立刻顯得沒意義。」

「反之，現在變成該如何有意義的過我的人生。答案逐漸明顯。我在50歲的時候停止我目前的職業生涯，之後關注在兩件事：慈善事業和盡可能指導未來的領導者，不管是在公司內、這個產業，甚至是完全陌生的人。這表示50歲時下台，把舞台讓給新一代。」

「人生中最重要的問題是：你有沒有讓這個世界變得比你出生時更好？」

他傾身向前靠在桌子上。

「記住這一點，年輕人。人生中沒有什麼真正屬於你的。你的東西、你的房子、你的公司、有天，甚至是你的孩子都不真正屬於你。」

他在房間揮手一圈。

「我建立這間公司，但又如何？很快，新的專業經理人會接手，我不能把這間公司帶進我的墳墓中。如果我有孩子，他們也沒有義務跟隨我的腳步或是聽從我為他們規劃的生涯夢想。越早體認到這點，你越會了解我們每天追逐爭執的這些東西有多不重要。我們全都很容易被取代，而50年後，甚至沒人會記得我們曾經存在過。如果商界領袖和政客能理解這點，這個世界會變得更好。我花了40年，直到我認知到我永遠不會有後代才理解這點。」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沒有什麼真正屬於你。盡你所能，而當時間來臨，讓路給新一代。

回到社團研討會的下午，人群中有人舉手發問：

「當你回頭看大學和社團的經驗，您學到最重要的教訓是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

那是2004年冬天的一個週六晚上。是我們籌組的全台灣第一個模擬聯合國會議的最後一天。有上百位台灣學生來到台北，在三天會議中，為現今世界議題辯論。最後一晚，我們在圓山大飯店辦了一場外交舞會，有邀請演講者，有正式的舞蹈表演，並讓不同學校的學生彼此交流。

晚上10點，活動已經結束了。在圓山飯店外有一排巴士準備戴我們回去台大校園，明天我們要在那舉辦最後一天的會議，宣布表現最優秀的學生，並舉辦閉幕式。

作為會議籌劃者，我跟我的夥伴是最後一群離開的人，確定每件事都沒問題，所有學生都上車了。

我走上車，在前排右側找個靠窗位子坐下來，旁邊是我大學時候的女朋友，也是社員之一，過去四年和我們一同做事。我們在等候巴士開車。

我安靜的坐在那，看著窗外的圓山大飯店，看著它的燈光、明亮的宴會廳和雄偉的身影，左邊，台北的天際線一樣壯觀，剛完工的台北101已經在夜空中清楚可見。

過去四年回憶湧上心頭：社團剛成立；我跟我同學加入時社團還很小；我們代表台灣參加國際會議；我們創造台大第一個模擬聯合會議；現在我們建立第一個台灣會議，以及現在有上百名社員的社團，而逐漸不只是我們學校有這個社團。

這是我人生中最好的4年，然而，還是有許多的工作要做。我們還想打造第一個亞洲會議，舉辦年度世界會議，舉行高中活動等等，想做的事情永無止盡。

車上每一位大四的成員都知道我們社團生涯在明天活動結束時也隨之結束。我們在幾個月內都會畢業，許多方面來說，這都會是最後一個晚上，最後一趟旅程。四年來，看著一個組織逐漸成長，真的很難說再見。

我依然盯著窗外圓山飯店的燈光，我不自覺地對自己呢喃：

「但，我再也不會看著它繼續成長了。」

我的大學女友坐在我左邊，一定聽到我的話，她悄悄地回應：

「是，但最重要的是，它會繼續成長。」

我回頭看她。

「我們花了4年，盡我們所能，但現在是時候離開了。社團將會在沒有我們的情況下繼續往前，這是我們能夠優雅地留下最重要的東西。」   

我頭低下去幾秒鐘，想著她所說的。

我回頭看著她，微笑，並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剛好，巴士引擎也發動引擎準備上路。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沒有什麼真正屬於你。

關心和干擾之間只有一線之隔。

當輪到我們上場打擊時，我們站上前，盡力揮棒，而當時間到了之後，慷慨地讓路給新的世代，輪到他們的夢想、他們的計畫和他們的時代來了。

就像人生中很多事情，我們可能無法看到他們成長。

但最重要的，他們會成長。

而最終，這樣就夠了。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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