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學率差的學校，制服卻很氣派？日本學生「不正經穿制服」現象的心理反射

「不正經穿法」的誕生條件

若仔細觀察那些「不正經穿法」異常流行或異常嚴重的學校制服，會發現這些制服大多款式新穎，製作品質也高於平均值，可說是相當「不錯」的制服。其中不乏經過精心設計或特別奢華的樣式，不難看出學校在制服上的用心。 既然是這麼好看的制服，為什麼學生不好好穿呢？

根據筆者的主觀判斷，或許正因為制服太「氣派」了。簡單來說，當學生心中所認定的的地位（學校的或自己的），與制服呈現出來的形象差距太大，學生就會試圖加以修正，因而出現激烈的「不正經穿法」。 就好比是扮演配角的演員卻以宛如主角般在舞臺上隆重登場，發現臺下每個觀眾的眼神都在訴說著「這傢伙搞不清楚狀況」，心裡當然會覺得尷尬。

當敏感的學生察覺學校地位與制服形象有明顯落差時，內心就會對學校產生輕蔑與取笑，即便制服看起來再氣派，穿在身上也會覺得很彆扭。

現在依照不同的情況來談。首先，如果這所學校在升學率的表現上並不理想，卻採用了與其社會地位不相稱、過於氣派的高級制服，學生就會以偏激的「不正經穿法」來企圖填補這個落差。反過來說，如果制服形象與學校地位相符，學生的「不正經穿法」就只是為了讓制服更貼近自己的理想，在程度上也會緩和許多。若站在大人的角度來看，後者的觀感較佳。

有些具有高升學率或優良傳統的學校，會藉由制服來傳達「比起外表，本校學生更重視其他事情」。或是有些學校並沒有自己的制服，而是採用市售的立領學生制服或水手服。學生不用再去「填補落差」，因而使得「不正經穿法」減少許多。

此外，如果學生進的是自己理想中的學校，學校在學生心目中的地位較高，也就不存在「不正經」的穿法了。相反地，如果學生是「沒有其他學校可選」才進了該校，那麼，「不正經穿法」的機率就會大幅升高。

日本有許多大規模的制服供應商都創業於明治時期（約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這些企業基於經營上的需要，對於長久以來採用自家制服的學校的盛衰興廢，以及自家制服獲得採用後的評價及後續發展，可說是瞭若指掌。

根據過往的經驗可以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不論制服設計得再好，對於學校形象提升可說是效果相當有限。

但是，有些學校的新任校長（或新任理事長）因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關係，會天馬行空地想像一些「太有魅力」（跟學校形象相去甚遠）的制服樣式。制服評選委員會或制服的製販小組所提出的設計案，當然都無法讓這樣的校長滿意。最後，校長可能會再一次舉辦設計競賽，並且邀請自己或幕僚喜歡的時尚品牌加入參賽。

這些時尚品牌的設計小組當然會使出渾身解數，提出各種符合品牌特色卻又稀奇古怪的創意設計。只要成功吸引新任校長（新任理事長）的目光，就會獲得採用。

可是，這些設計並沒有考量到筆者剛剛提及的那些盲點，完全只是站在時尚的審美角度作出提案。因此，當學生們穿上制服之後，就會開始搞出各種誇張的「不正經穿法」，令校方大嘆「怎麼跟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最後這些吸引眾人目光的創意制服，就有可能草草結束其短暫的壽命。

校方應該站在什麼樣的立場審查制服供應商提出的設計案，由於每一所學校的情況不同，難以一概而論。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點，那就是校方一定要十分清楚學生們的需求，並且客觀而冷靜地確認學校的對外形象（地位）。

一所受所有高中生憧憬的名校，就算制服再怎麼古板、落伍，也會被視為優良傳統。反之，若是一所處處比不上他校的三流學校，就算想要靠改變制服來扭轉形象，也會被譏笑為垂死掙扎。在這種氣氛之下，就算新制服再怎麼新穎、時髦，往往也很難在他人心中留下印象。

「經濟轎車」等級的學校卻穿「豪華轎車」等級的制服

人人憧憬的學校由於具有強大吸引力，不管採用什麼樣式的制服都能招到優秀的學生。長年不變的古板制服會被視為優良傳統，就算是顏色或設計相當古怪的制服，學生穿在身上也會感到自豪。即使制服在眾人眼中的評價再低，只要能讓人認出自己是○○學校的學生，學生就會覺得很開心。

但，這樣的學校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的學生，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制服與其他學校的制服差距太大。 如果是學生們口中所說的「落葉堆學校」（這是日本高中的黑話，是指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的學生自然而然聚集的學校），倘若制服設計得太氣派或太醒目，反而會招來學生們的反感。

在這種學校裡，假如有某個學生，不小心說出很喜歡自己學校制服這種話，還會被同學取笑是思想單純、少根筋。

因此，新設計出來的學校制服大多有著相同的特徵，那就是看起來順眼、具時尚感，但乍看之下，卻難以分辨是哪一所學校的制服。 簡言之，在社會上地位太低（升學率太差）的學校往往會為了提升排名，而把心思耗費在制服上，設計出「太帥氣」或「太醒目」的制服。校方誤以為這樣的制服能為學生帶來自信與驕傲，但學生可能會覺得這樣的形象與自己所讀學校的水平有著明顯落差，於是就會透過裝扮的隨興感，自行將形象降低至適當的水準。在校方的眼裡，這就成了嚴重的「不正經」制服問題。

有一次，筆者到愛知縣某偏僻都市進行採訪時，有個女學生說了一個相當絕妙的比喻，她用汽車的等級來形容制服。她說自己的學校充其量只是「經濟型轎車」等級，卻大剌剌地掛上了「豪華型轎車」的標誌。人家真正「豪華型轎車」等級的學生都很低調，然後自己這種氣派、醒目的作風簡直像個小丑一樣，實在丟臉。

筆者仔細觀察提出這個比喻的女學生，發現她用盡一切手段把身上制服的所有設計特徵都掩蓋掉了。那套制服原本有個相當華麗的領結（布料跟花紋都跟裙子一樣），但她故意讓領結垂得非常低，幾乎被外套領子蓋住了一半。外套前端原本有兩顆以相同布料包覆的漂亮鈕扣，但她故意不扣上，讓鈕扣被外套蓋住。外套側邊口袋的袋蓋原本有著漂亮的格紋邊框，她也故意把袋蓋塞進口袋裡。很明顯的看出，她藉由這個方式讓制服從「豪華型轎車」變回「經濟型轎車」。

事實上，她的這些行為除了領結太鬆之外，嚴格來說，稱不上是「不正經穿法」。但從這些故意掩蓋制服細節的舉動，就可看出她對制服所抱持的心態。

制服的無名性

值得一提的是，在觀察制服的過程中，深深感受到「制服的無名性」。若想要理解高中生的制服觀，這是個不能忽略的重要概念。 舉個例子，若在國外遇上了校外教學中的日本高中生，相信大部分的人首先注意到的，都是西裝式外套、大領結這些醒目、莊重又獨特的要素。

即使是在日本國內，只要在街上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學生的制服實在漂亮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尤其是越往鄉下走，這樣的感覺越是明顯。但對穿著這些制服的高中生而言，他們每個人都是日復一日，跟著其他一大群人一起穿著這套醒目的制服，度過他們的高中生涯。

畢竟日本是個到處都可以看見制服的國家。只要穿著制服，就算大聲喧嘩或嬉鬧，旁人也會心想「高中生就是這樣」，不會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其中某個高中生身上。事實上，高中生們對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就好像這件事早已記錄在他們的基因裡。

一群身穿制服的集團雖然醒目，但其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單獨遭到鎖定，這就是筆者所指的「制服的無名性」。

簡單來說，他們希望被視為數不清的「高中生」中的一個，而不希望被鎖定為「○○高中的學生」。當他們認為有這個危險的時候，就會刻意表現出某種自虐而做作的風格，這就成了所謂的「不正經穿法」。

設計風格平實、難以看出所屬學校的制服之所以受到學生青睞，便在於隱藏在制服的本質內的「無名性」。學校的人氣與制服另一方面，若站在學校的立場來看，學生入學時的成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3年求學期間，學生的成績能有多大的進步。成績進步越明顯，

學校的附加價值就越大，因此，學校當然會竭盡所能追求這方面的成果。想要展現校方的雄心壯志，

一套具有魅力的制服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因為制服能讓學生擁有自信，並且改善教室內的氣氛。

然而，高中生十分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自己會被貼上什麼樣的標籤。因此，校方若不能實際體會學生的心情，只是抱著一廂情願的想法，很可能會招致反效果。

層級越低的學校，制服的魅力在學校整體優點中所佔的比例就越重。如果制服不受歡迎，會直接影響到報考人數及入學人數。但，就算制服受到歡迎，如果「不正經」的穿著歪風依舊，不僅損及學校形象，還會影響學校的整體經營。

偏偏想要把制服廢除，又會引發更多麻煩的問題。總而言之，制服就像是一套使用上必須謹慎小心的教材。唯有在校方的期許與學生的心情之間取得平衡，才能設計出一套成功的制服。

書籍簡介

責任編輯：葛林
核稿編輯：洪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