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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韓國餐廳吃飯，隔壁大叔突然開始吹笛子，大家還超享受…跳脫亞洲性格，看韓國人「愛現」背後不得已的原因

撰文者：王天中

精選書摘 2018.11.22

韓劇與流行音樂（KPOP），是許多台灣人接觸韓國的第一步。我認為，韓流能在全球市場大放異彩，除了從業人員的努力外，一般民眾愈來愈「敢秀」，一改以往亞洲人低調、靦腆的個性，也是成功關鍵之一。

「何以見得韓國人很敢秀？」答案可以從新村大街上的「那台鋼琴」談起。

「新村」是首爾重要學區之一，附近有延世大、梨花女子大學、西江大等一流學府，距離知名的弘益大學，也只有一個地鐵站距離。

近幾年，前往首爾自由行的年輕遊客，都會選擇弘大或新村住宿，主要是這裡交通便利，還有逛不完的美妝和服飾店，同時更是江北重要餐飲聚集地，各種傳統與流行餐飲都有，且學區物價也比其他鬧區便宜。

此外，這裡還有很多高水平的街頭表演，無論唱歌、舞蹈、魔術、雜技，都為逛街的人潮帶來各種娛樂。有時，娛樂經紀公司還會讓「未出道」的藝人，到這裡來進行膽識訓練。

我的韓文家教朱莉告訴我，有不少KPOP粉絲，在偶像們還在「練習生」階段時就開始追起，這裡甚至成為紛絲們「挖掘追星目標」的好去處。

這裡不是分享「如何追星」這個話題，而是我在新村街頭表演中，發現了「韓流的藝能鑰匙」，而那把鑰匙，就藏在「新村那台鋼琴」的琴鍵上。

每逢周六日，新村大街（延世路）都會封街辦活動，也聚集許多街頭藝人來此表演，即使平日的夜晚，也有不少表演者聚集賺小費。

然而，新村大街上還有家傳統書店，門口擺了台被漆上五顏六色的舊鋼琴，非常吸睛。

第一次路過這裡，我就好奇地問身旁的朱莉：「這是幹嘛的？供街頭藝人表演用的嗎？」

朱莉告訴我，據說這鋼琴是由書店維護，但不清楚是不是書店所有。不過，平常都有人會把鋼琴外的塑膠套解開，讓想「露一手」的路人秀琴藝，下雨或下雪時，工作人員會再把塑膠套蓋上。

「給路人表演？誰會走在半路看到鋼琴就突然坐下來彈呀？而且，這也太愛現、太丟臉了吧？」我質疑朱莉的說法。

不過，我話才剛說完，馬上就有對學生情侶站在鋼琴前。男生斯文地拉出椅子、掀開琴蓋，女子則幫他提著包包，充滿期待地在旁等候，沒多久，男子動手彈起琴來。

「哇塞，真的彈耶！」我驚訝地對著朱莉和身旁的戶長，滿臉不可置信地說。

雖然這場「素人秀」發生不少失誤，但仍吸引路人圍觀。即使演奏結束後的掌聲稀稀落落，但男生還是很大方地站起來，對身旁的我們點頭致謝；女伴則滿意地對他微笑，然後很撒嬌地，勾著他男人的手一起離開。

「琴藝普普，但，可真會把妹……。」戶長笑著說。

朱莉則說：「愈來愈多韓國人敢秀自己，不只是街頭藝人，連路人也是。這台鋼琴的使用率，最近真是愈來愈高了。」

果然，這一年多，我至少看過數十位素人在這裡獻琴藝，且男的帥、女的美，有些表演者更讓練了 10多年琴的戶長讚嘆地說：「實在厲害！」

不只年輕人敢秀，韓國大叔也很樂於表現自己。

連大叔都愛現

同樣是那台鋼琴，有回，我和戶長發現一位年約40歲的上班族大叔，坐在那兒表演。只見他把領帶塞進上衣口袋、手提包放在鋼琴旁，專心地演奏。原以為，40多歲的大叔，應該只會古典鋼琴吧？沒想到，這位可是「潮大叔」，耳邊傳來的不是古典樂，而是他自己改編自偶像團體BIG BANG的《Fxxk It》，一首KPOP流行歌曲。

這老兄雖然有點年紀了，但打扮還算有型，而且琴藝真不是蓋的，展露出來的自信感完全不輸大明星，再加上過程中穿插許多激情的表演，吸引相當多人圍觀，看到戶長都不想走了。

「走啦！去吃冷麵了！快餓死了！」聽了5分鐘後，餓到快瘋的我對戶長說。

「再聽一下啦，人家即興表演還能這麼厲害，很難得耶！」戶長說。

「唉喲，你又知道他是即興的，搞不好在家狂練後特別來獻寶的！」

呃！此話一出，我被戶長賞了個白眼。

「好好好，你慢慢聽，我去前面球鞋店逛逛。」我知道拉不動戶長，只好自己閃一邊去。

走到球鞋店門口，我看到一位年輕辣妹，穿著短裙、翹著纖細的右腿，坐在路旁板凳上，打開手提式音箱、看著手機上的歌詞，唱起韓國國民妹妹IU的歌。這位韓國妹打扮很吸睛，而且即使坐著，邊唱還邊帶手勢。有別於彈琴的那位大叔，韓國妹很樂於與路人互動，無論歌聲、表情或動作，都魅力十足。身旁還坐著不少痴男，喔，是少男，沉醉在她甜美的歌聲中。

無論是彈琴大叔或短裙辣妹，表演都很精彩。更有趣的是，他們應該不是全職街頭藝人，因為現場沒有小費箱，不接受路人打賞。

眼前出現才貌雙全辣妹，這回，換我走不開了，直到15分鐘後，戶長來找……。

「大叔彈完啦？」我雖然在和戶長對話，視線卻依舊停留在辣妹身上。

「是啊，很精彩。」戶長冷冷地回我。

「這個也不錯呀，歌聲真好……。」我指著辣妹，視線還是沒從她身上移開。

「不錯耶，要不要去跟她要電話號碼？」

戶長這句話，令人感到有生命威脅，晚餐原本計畫是戶長請吃冷麵，瞬間卻晉級成烤肉，而且，由我買單……。

由於這名大叔沒有向路人討賞，應該單純是素人路過一時興起而表演，但辣妹肯定是「有備而來」的（不然誰會沒事拉著音箱在路上走）。

至於她為什麼要在街頭免費表演？我不知道，畢竟戶長不會允許我去要電話號碼問個清楚……，喔，不是，應該是我當時韓文不好，沒辦法和對方溝通！

但另一位表演者，就有特殊目的了──「想紅前，要練膽量。」

有天，我又遇見一位年輕男生在彈那台鋼琴。表演結束了，他也準備離開，我上前去，用破破的韓文夾雜英文和他聊天，才知道眼前這位是音樂系古典音樂組高材生。

這位同學和朋友約在地鐵新村站，但朋友遲到，所以就坐下來練練琴。雖然不是刻意到這裡表演，但他其實是有目的的，他想透過在公眾場合的即興表演來訓練膽量，為期末公演做準備。

「我猜，大部分會坐下來彈琴的人，應該是音樂系學生或音樂工作者吧，目的或許是想紅，但更重要的是做膽識訓練。」

他還說，的確有不少經紀公司的星探，會到新村與弘大的表演區，尋找可造之才，除了鎖定街頭藝人目標外，也會注意一旁的路人。

「所以你即興演出，是希望能被星探看到，成為藝人或偶像（IDOL）？」我好奇地問。

「當然想啊！班上同學幾乎都想！但還得再努力啦！」他搔搔頭說。

我覺得他的答案有趣極了！除了一般年輕人勇敢秀自己，希望能擠進娛樂圈窄門外，就連古典音樂系的高材生，也想一闖流行娛樂市場？

他告訴我，過去古典音樂領域的高手，少有願意跨足到流行市場的。但這幾年已有明顯改變，KPOP受到全球歡迎後，韓國人並不認為「古典樂卡高尚」，而是古典、流行各有市場。

其實，走在韓國街頭，隨處可見「背著樂器」的大男孩或美少女，即使韓國年輕人的學業、職場壓力是全球之冠，但對音樂興趣的培養與熱忱，卻沒有因此被犧牲，也讓韓國音樂人才源源不絕。

從「新村的那台鋼琴」，可以看出韓國人「敢秀」的特質。不過，除了這些表演素人勇於秀出自己的才藝外，就連圍觀的民眾也超愛秀，和過去亞洲人相對低調、靦腆的個性不同。

逮到機會就要表演

2015年冬天，我在東大門一家傳統馬鈴薯排骨湯店用餐，隔壁坐著一桌大叔客人。

「＄%＄*^&*&^*^&。」突然有位大叔，跑來對我和戶長說話。

不好意思，那時我還沒學韓文，完全聽不懂老人家說什麼。但看他滿臉微笑，應該不是什麼壞事，我只能傻笑對他點點頭。

突然，食堂裡所有客人都放下筷子，轉身朝向隔壁的大叔桌（我也趕快把那塊啃了一半的排骨給放下）。

隔壁桌那位大叔，則是從背包裡掏出一把古笛，當著所有人的面演奏起來。那首曲子非常非常非常地哀怨，哀到快讓人消化不良！而其他幾桌的客人，竟也跟著比手畫腳、搖頭晃腦地融入樂曲，站起來表演。而且，每人臉上表情都超級豐富，緊閉雙眼、滿臉哀愁，就差眼淚沒滴下來。

大叔接著演奏的曲子比較輕鬆，這回換大媽們站起來，在窄小的食堂裡跳起傳統舞蹈，完全不在意其他客人（像我這種老外）的眼光。

我把這個現場描述給韓國友人KIM H.J.知道。

KIM說，韓國人其實很樂於表演，他們不在乎表演的專業度，認為「用心地演出最值得和朋友分享」。而一旁的觀眾，不管認不認識表演者，也都會用心去欣賞，且不吝嗇地給掌聲，甚至加入戰局，大秀一場。

這種「愛跟著秀」的習慣，不只是老人家，在新村街頭的年輕觀眾也一樣。

2016到2017年，新村地鐵站出口常出現一組街頭藝人（就在鋼琴旁），由一位長髮白人吉他手、一位黑人蕯克斯風手，和亞裔小提琴手所組成。這是我在韓國見過，最具職業水準的表演，每回聽到他們的音樂，都讓人起雞皮疙瘩。然而，每當表演達到最高潮時，現場可不只是這3人在演出，常常都能看到圍觀的群眾，現場也即興地跳起舞來；還有帶著醉意的路人，掀起不遠的那台鋼琴，和3人的表演相呼應，讓全場觀眾熱血沸騰。

曾在歐洲留學的KIM說，這種愛秀、敢秀的性格，在西洋社會很常見，但在大部分亞洲社會中，路人都只習慣扮演好「觀眾」角色，唯獨韓國人不同，這可能與韓國人長期面臨社會競爭與強大壓力有關。

KIM認為，韓國職場階級制度很嚴重，年輕人想在企業裡出頭並不容易，加上韓國人好勝心強，所以一有空間，就必需把十八般武藝全秀出來，不放過任何從團體中脫穎而出的機會。

「不愛秀或不敢秀，別說當藝人了，就連想在企業裡被注意，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KIM說。

「但，這樣不會不好意思嗎？」我問他。

「不好意思？只要用心表演，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而且大部分敢秀的，都有一定實力的呀！」KIM似乎對韓國人的表演天分相當驕傲。

也的確，一位大叔的鋼琴即興表演，能讓戶長聽得樂不可支；一位才貌雙全的辣妹歌聲，還能讓我賠掉一餐貴三三的烤肉。

不信？下次請到新村、弘大看看人家的街頭表演，你就能感受到韓國人的敢秀、能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