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國家都曾盜版過

上週五我去一個位於上海法租界「The Roof」的趴踢。我那個圈子大約有20個人，而其中有超過半數的人我第一次遇見。上海社交情景很有趣。無關乎你來自香港、台灣、日本或是美國，幾乎每個人都不是上海本地人，好像每個人都派來中國工作。所以你很容易在派對上發現你周圍環繞著你才剛見到的陌生人，而不管來自哪裡，所有的陌生人都很急迫想要認識新朋友。

我旁邊坐著一個本來在華盛頓的高個美國人，年約30歲。他在上海是為諾華這個國際藥廠開發市場。他已經在上海待了三年，然後他問我目前為止還喜歡上海這個城市嗎？

「大致上來說還不壞，夜生活不錯，時尚和採購方面很還蠻令人興奮，但是整體來說還在探索階段。但我實在很討厭在早上走路去上班。」我回應道，「在我十五分鐘的路上中，我看到無數的人違反一大堆交通規則，沒人看交通號誌，每個人在每個地方都在吐痰，有時候我認識看到有人在大街上尿尿。這真的快把我搞瘋了。」

「哈，」他立刻笑了起來，「你在被公司派來上海前住在哪裡？」

「洛杉磯」

「我就知道。」他露齒笑著說，「在上海之前，我被派去印度新德里。當我第一天到上海，下飛機後，我想：好乾淨的一個國家啊！每個人都守規矩，沒人睡在街上，空氣中沒有奇怪的味道….在開發中國家，每件事情都是相對的。」

剛好幾天後，一個非常重要的英國客戶拜訪我們公司，討論針對亞洲市場的一個新產品發表。在工作後，我帶他去南京西路上的恆隆廣場吃道地的上海菜。我們又談到類似的話題，很巧的是，他提到他在大學時是主修英國史。

「所有外國人還有我許多同事每次從中國回來都在抱怨和你一樣的事情。街上盜版猖獗，一般市民社交禮儀很糟糕，政府腐敗，不良經營手法…等等。」他說。

我想了一下。對，但不只是我，我認識許多台灣人、甚至韓國人、歐洲人也都是有這樣感覺。

「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同事、你朋友，甚至你自己，都是從一個已開發國家的標準來看中國，而這其實是很不公平的。每個已開發國家都有經歷過這段，這只是現在的世代太年輕，不記得他們自己的國家也走過這段，也被所有人嘲笑過。

即便是美國，現在每個人都認為保護智慧財產權就應該像他們那樣。但不過就是一百年前，美國出版商會每年跑去英國，買上百本他們喜歡的書帶回美國，然後就這樣自己拷貝印刷出版。但現今哪個美國人記得這件事？而這又跟上海街頭販賣的盜版好萊塢電影有何差別？」

我想了想。的確。我還記得年輕住在台灣時，店家會賣盜版的PS或是Sega遊戲片，而我自己高中同學會寄給每個人一份最熱門的西方電影清單，每部片售價不到30元台幣。

美國人、韓國人、台灣人在我們自己國家歷史上，也都經歷過這樣的發展階段，國民不太在意智財權，隨意在街上亂丟垃圾，並且不注意交通規則。我相信我們有人到現在依然是這樣做。

突然之間，對於每天早上我上班會見到的畫面，比較沒理由生氣了。

我的客戶繼續說：

「記住，每個國家，還有每個人，他們最優先想到的永遠都是致富。還在挨餓時不會有人在乎禮儀和智財權。但在渡過這些之後，會有新的世代，開始在意起生活標準。慢慢的街道會變得比較整潔，道路會變得對行人比較友善，政府會比較廉潔。每個挑剔的外國人某種程度來說都太虛偽。記住，你自己的國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樣的。」

幾天後，我跟我們上海的律師開月會討論會影響到生意的緊急或嚴重的法律事務。我旁邊坐一個年約50歲的日本老同事。他已經在上海待了8年，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而在那之前在台灣待了快20年。

整個會議充滿著眾多「中國市場」議題，那些議題會嚇壞許多外國人，如猖獗的仿冒品、政府腐敗，為了要開店或是要通過消防安檢，而賄賂、檯面下送錢的文化。

在會議結束，律師離開後，我挫折地看著我的同事。有太多的問題而我甚至不知道該先從哪個開始著手。

「我痛恨在這樣的環境做生意，這根本是一團混亂。」我對他大叫。

他輕輕微笑的看著我，看起來一臉睿智。

「冷靜點，沒什麼好吃驚的。賄賂、政府腐敗、仿冒品？25年前我在台灣的時候也不過就是這樣。只是你們這個世代根本不記得而已。」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