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總經理？準備好開除人

2008年，波士頓春天

我們正要結束這學期哈佛商學院創業家課程，一位大約四十歲出頭的女教授走到中間，準備總結她的評論。

「最後，我有兩個非常簡單和非常重要的建議要送給你們。」

「給今天在座的女生，記住，這很簡單但非常難遵守：絕對不要在辦公室哭，或是哭但不要被看到。對男生而言也是一樣，除非有天你擁有整間公司，不然情緒絕對不要失控或是在辦公室大叫。聽起來很簡單對吧？女士們，你們之前有誰在辦公室哭過？」

教室裡面有34位女生，幾乎所有人都舉手。教授笑了。

是的，即便是在哈佛商學院，女同學幾乎都是從高盛或麥肯錫出來，也幾乎都在辦公室哭過。

我教授所想要解釋的，也是我常常跟要開始第一份工作的年輕朋友講的是：

在工作上，不要帶個人情緒到辦公室，那只會帶來傷害。

我知道這個說法可能對女生不公平。有些時候女生可能天性比較情緒化，更容易陷入情緒起伏迴圈。我很肯定那是有原因的。

但在工作上，那是你個人的問題，所以你的公司和你的老闆不會在乎。表現出來只會造成你負面的形象。

比如說你有兩個助理為你工作，一位男生一位女生。兩位都同樣的學校畢業，同年紀，能力相仿。你給兩個人一個壓力很大的專案在72小時內去處理。兩個人都一天工作18小時，都交出了很高水準的工作成果。但是或許是因為前一晚和男朋友吵架的緣故，在工作完成後，你看到女性助理在桌前哭。她試著堅強停止哭泣，但無論如何每個人都還是看到了。

作為一個老闆，你立刻會怎麼想？

未來，我會給男生更多重要的責任。他可以處理。雖然工作成果一樣，但在情緒上，我不需要去擔心他。

關鍵是：

在下班後，個人來說，我可能會同情她情緒壓力，但在工作中，公司不會在乎她是否有吵架或是今天情緒軟弱。那是你個人的問題，所以如果你真的想哭，去廁所哭，但別讓任何人看到。

這是生意，無關個人。可能不公平或是太沒人情味，但如果你是老闆，你也會這樣想。

對男生來說也是一樣。我遇過許多年輕男生在辦公室大發脾氣，當每個人都很冷靜的時候對小事情大叫，好像他們試著要證明他們是辦公室裡最有熱情，最有責任感的人。

別這樣做。這只證明了你要不是還很幼稚，就是相較於其他人還無法控制你自己的情緒。

再說一次，如果你是老闆，你會敢把下個大專案交給他，或是提拔一個無法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嗎？

時間快轉到2011年2月。我一個人站在一間位在內湖很大的辦公室等待著。房間很寬敞，有一張很大的橡木桌，後面有書架，前面有個座位區。

上個月，我剛收到通知，公司希望我搬去上海接管中國市場。在不到60天可準備，在往返台北和香港的出差行程中，我快速的聯絡了這個區域的哈佛校友。

門打開，一個年紀約40出頭的身形高壯男人走進來，穿著一身深色西裝打著領帶，他是台灣哈佛商學院圈內很突出的一位校友。

我們握了握手，坐下來後我開始跟他描述我的情況。

在一個小時後，我請他給我最後一個建議。

他頓了頓，嚴肅地看著我。

「我剛回來接管家族事業的時候也不過才比你大一點，所以我依然很清楚記得你現在面對的所有不安感。現在我每次面試有潛力的經理或是看看這個年輕人是否是未來領導人材的料，我都會問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你有開除過人嗎？

我不是說透過email開除或是一整個部門要重組。不，我是指你有沒有看著一個老同事或是員工，他已經是你朋友了，可能也表現的不錯，你知道他們家庭、他們的夢想、他們付下個月房租的困難，但是你還是被自己的老闆強迫來開除他？」

我想了幾秒鐘。在我上個接管一家接近破產的供應商的職務中，我有提交過成本分析報告，裡面有提到我覺得誰應該被開除，但真的把解雇書交給某人？沒有。

他點點頭。

「為此做好準備。我給年輕經理人的最後一個建議是：許多人夢想有天能夠當老闆，有一天能夠引領公司和產業，特別是那些年輕有野心想要榮耀和成就的人。但那些榮耀和成就只佔10%而已。那到底經營企業除了增加營收之外另外一半是什麼？

裁減成本。

根據定義，當一個企業經理人意味著有一天，你要開除一個朋友，解散整個部門，毀掉整個家庭，甚至是無關乎實際表現，而是以公司利益和更高投資報酬之名。

年輕人，局外人從沒想過他們是否能夠做到這些，或是個性是否符合做這個。你必須要問你自己：你可以做到嗎？為你工作的經理做得到嗎？如果你不行，那或許在個性上，你並不適合這份工作。而如果有天你可以做到了，你會為此付出多少人性和情感上犧牲，變成一個有天你看著鏡子時，不怎麼喜歡的人？對一個像你這樣年紀的人，要那麼快成為那種人，犧牲的代價是很高的。準備好。」

我當時還不知道，在那場對話的不到九個月後，我會遇到完全就是他所形容的情況。

這提醒了我有次我在一間酒吧和一個哈佛同學的對話。那是週五晚上，我們剛結束特別辛苦的一週。我們都有點醉了，在聊當兵的事情。他念西點軍校，之後去阿富汗當海軍陸戰隊軍官。

「對平民百姓，尤其是那些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長大的小孩子而言，每個人想到當個軍人就覺得很酷。他們總是想著制服、武器、搭直升機，以及好萊塢電影裡的場景，我們應該要勇敢的為我們的國家效命。每個人都想要那個，但是到底軍人是什麼？有天，你有辦法開槍射一個人的頭，而你甚至不認識他，或是為了鬼知道的政治利益嗎？你能夠接受一個事實，有天你需要把刀刺進某個還在跳動的心臟中，他還在尖叫，他的溫熱血液流滿你的雙手？他可能甚至不是真正的敵人，只是另外一個被迫來當兵的年輕男孩。每個人都想要當勇士，想要被尊敬，想要有力量。但有多少人真的能夠接受壞的部份，接受社會不想要提起的那一面？」

「你有開除過人嗎？如果沒有，你有想過有天要這麼做的代價嗎？」

當他看著我的眼睛說這些最後的話時，我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片刻，接下來幾秒鐘，他講話時我望著他身後，注意到外面，台北的午後天氣很漂亮，陽光透過他的窗戶閃爍，每件事情都很平和，跟我們的話題形成強烈的對比。

當他說完最後一句，我思考了好幾秒他所講，最後我才終於開口回答他。

永遠別哭，別失控，準備好看著另外一個人的眼睛，然後告訴他他的工作、他的價值、他和這間公司的歷史已經結束了。

有天當你在生活和工作上面對這些情況時，當有天有人問你這些關鍵問題時，當你自己在回答之前停頓很久時：

你的答案會是？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