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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拿到劇本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著自己的角色,去幻想劇本上沒有的一切。還是演員的時候,我曾被導演逼著問,「你覺得他愛吃什麼?他生氣的時候都罵什麼髒話?他幹嘛和他爸吵架?」
記者也必須這麼做,在事件之中,想辦法了解每個角色的個性、習慣、過去,決定那些事件的軌跡,我想,我猜,我問對方,希望找到答案。
美麗灣八年多的故事裡,有個角色,我一直想,卻從沒機會得到答案。
從去年開始採訪美麗灣案至今,不停有人告訴我美麗灣開發者第二代的故事,但很多開頭都是「聽說」。
「聽說他們家的二代是個潛水教練?」、「哎,聽說他很愛海,很愛東部,也常去外島」、「致昕,我告訴你,他其實對這地方很有想法,不一樣的那種...…」
告訴我的人,言語中通常帶點興奮、期待,那種語氣,在美麗灣這場拖棚戲中顯得相當難得。
他們把這些「聽說」告訴我,當然是想得到解答,但十個月來,我幾次嘗試約訪,卻都只能讓大家失望。
傳說中的公子,目前有一些輪廓:做過濳水教練、喜愛海洋,有個對空間規劃很有想法的另一半。據說,對充滿爭議的美麗灣飯店開發案,他從不想干涉的無奈,一度轉向,嘗試改變現況,最後又被澆熄了火。愛海的他,甚至想從國外取經,找出方法,解決美麗灣案的窘境。
實在太難想像,一個潛水教練,站在海中,面對自家在沙灘蓋起的飯店。
他的台詞該是什麼?沒有合法環評報告、被控破壞環境,以前在潜水鏡下看到的珊瑚、海龜,這幾年開始死亡。最高法院判決敗訴,自己的家族卻再申請環評,飯店全力衝刺開張,此刻的他,該怎麼做?
公子可能相當痛苦。過去的夥伴,對自己家族舉起抗議大旗,同時,朋友們不時地還對他投以希望,但,他也知道家中長輩對開發案的決心,如果高等法院判決都擋不了,自己怎麼擋得了?累積八年多的怨氣和怒氣,他一個人,真的有把握改變什麼?
還是,就決定遠離一切?那片自己深愛的海洋和沙灘。
八年的故事,各個角色:開發業者、台東縣府、環評委員、在地居民、學者…... 各方都有包袱,立場也很清楚,劇本走到這,誰也不能改變什麼,有如萬年鄉土劇般,衝突、不理解將一再上演。老梗,難看。
真正帶著兩派聲音,卻又接近決策核心,有那萬分之一機會帶來一點新意的,可能只剩公子了。
這個角色,不論誰來演。都是挑戰,但如果觀眾想看,為什麼不讓他上台?特別是這齣戲已成了拖棚戲的時候。
或許,一度答應了我的採訪,後來被長輩擋掉,也或者,他正在醖釀,真正的改變,將出現在下一次提出的環評報告中。或許,最終我還有機會,聽聽傳說中的公子的想法,至少解解我心中的謎。
同樣等待公子出現的,還有美麗灣業主聘請的公關。他們是個與公子完全相反的角色,他們急著下台。
去年年底擔任這個苦角的,是Google、賽門鐵克等國際品牌指定的公關公司,今年則換了一家,他們的反應都是一樣的,隨著瞭解案情越多,就越少代表業主發言,但多了很多問題,從我到台東幾次、見了誰、住了多久甚至寫幾頁都問了。
但問到最後,發現這個記者知道的比預期更多,甚至多過自己,恐慌和無奈,取代了本來的信念:「我覺得多一些溝通,就能解開大眾對美麗灣的誤會。」沒想到,對現況誤會的,是自己。
我記得去年對美麗灣的截稿正是跨年夜, 在訪完下樓的路上,我和當時的公關對看了幾秒,幾乎是一起感嘆地說,「看來,這個年會很難過了。」
大家都難過,寫劇本的人,有很大的責任。
導演發現這齣劇舞台效果不好、角色觀眾不愛,編劇那神聖的筆,其實是可以救贖。
但,美麗灣這齣劇,執筆的人,似乎沒有轉向的意願。他是誰?我試著拆解。他的身份可能是我們之中的任何一人,從納稅人到台東縣長都有可能,確定的是,他準是被觀光快錢迷惑,才成了催狂魔,用不適當的方式開發,吸光了環境資源,在寶島的身軀上,恣意的編出沒人捧場的劇。
一但不適當的開發,最後毀了原本能永續帶進觀光財的自然資源,後人將怎麼記得我們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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