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師嗆聲：我是「付錢」的，老師是領薪水的！當教育變服務業，孩子怎麼學尊重

這是她和兒子的「協議」。

沒辦法，這年頭的孩子，強迫不來，只得用協議的，他才願意聽話。

她和兒子協議，只要每天寫完今天必須寫的「測驗卷」，就可以讓他「放風」個10分鐘。

這10分鐘，兒子可以到樓下去，畫牆壁。

他們家是整棟公寓的房東，外牆全都是他們家的；這面牆有四層樓高，隔壁其他公寓都把那面牆畫成廣告看版出租，他們家的這一面牆反正空在那邊，就讓孩子亂畫吧。

這孩子才小學三年級，學過一陣子畫畫。除了畫畫課，也上小提琴。以前這些課後補習是學才藝，陶冶性情，但升上三年級，身為媽媽的她，竟然開始焦慮──

「不要花太多時間在這些課後才藝，」她開始對兒子說：「先把你的『測驗卷』寫完，再去畫畫。」

到底什麼是測驗卷？就是學校功課以外，媽媽們還自行購買的、模擬各種考題的參考書。

「我教你，」他媽說：「你先把這個月的計畫寫出來，比方說，今天先寫國語測驗卷3張，明天再寫數學的5張。」

兒子又哭喪著臉了。

「我不想寫測驗卷！」他哀求著他媽。

「你不是最『可憐』的，老實說。」他媽媽繼續機會教育：「媽媽念高中的時候，老師嚴格了幾百倍，每天寫測驗卷寫到半夜，全班同學被老師『關』在學校，不能回家…。」

兒子一邊聽，一邊漫不經心的，開始在紙上畫畫。

很快的，他畫出了一隻「鳥」。

他媽自顧自的繼續說。

「你可以想像嗎？每天每天的寫測驗卷。」她說：「到現在我還會作惡夢，夢到我在考試、考試、考試。」

兒子一邊聽，一邊繼續為那隻鳥兒塗色。

「那時候我就知道，唯一能讓這個討厭的老師不再出現的方法就是…。」媽媽說。

「就是，」兒子接下去說：「寫完測驗卷。」

「對，」媽媽很滿意的說：「再多的測驗卷，你把它寫完，就自由了。老師也是領薪水，她為了自己考績好、升學率高，一定得發給你這麼多的測驗卷，所以你寫，就是了！」

「但，媽，」孩子認真的說：「你也是小學三年級，就在寫測驗卷嗎？」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媽聽到這句話，總是不正面回答，然後，突然變得很暴躁！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媽媽說：「至少，我小學三年級，不是在這裡畫鳥！」

他媽的脾氣一發起來，比天氣變化還快。一個問題問錯，就引發了狂風暴雨，小鳥都來不及逃！

她衝過來，舉起那一張畫紙「唰，唰，唰。」

那隻鳥被撕成碎片了。

「都要考試了，還在這裡畫鳥？」媽媽憤怒：「你這一次考試，不到98分，錯一分打一下。我已經比你同學那個媽媽好很多了，她們家小孩，是100分不到，錯一分打一下！」

他恐懼的看著他媽。

「不復習功課，不寫完測驗卷，這星期六，你就不准去畫畫！」她大叫。

「我不要！」兒子反彈：「我要去畫畫！」

這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特別喜歡畫鳥。

連畫畫班的老師也覺得奇怪，從沒看過這麼一個孩子，無論是畫什麼題目，總是堅持一定要在角落，加上一隻鳥。

有可能是知更鳥。

有可能是老鷹。

就連小麻雀，也可以畫得唯妙唯肖。

所以這孩子的畫作，很容易辨識，只要有一隻鳥的，就是他的作品了。而且他畫的鳥，看起來都是「正在飛」的，從來不停在樹上。

一開始他不會用色和陰影，去學了畫畫之後，他更使用色彩，讓那隻鳥兒看來好像真正飛了起來，栩栩如生，非常傳神，

每一次，老師問他，那隻鳥叫什麼名字？

這孩子總是稱牠為—「自由」。

無論是知更鳥、老鷹還是麻雀，都是一樣的名字：「自由」。這個名字其實是很貼切的，如果有某個技能，大自然習以為常，而人類老是學不來，那技能就是「飛行」，所以，某角度來看，只要我們還是人類，和鳥類比起來，就都還不夠「自由」。

而這個小朋友，可能又比其他人類更「不自由」──

被「測驗卷」壓著，飛不起來！

每次畫完一幅畫，他總是用小小的膠帶，將圖畫貼在家裡的那面牆上。

他在練拉小提琴的時候，總是看著那張畫作，一邊拉琴；他常說，拉琴的時候，覺得那隻鳥，好像真的飛起來了！

他喜歡畫畫，也喜歡拉小提琴，雖然技巧還不夠，但從他所拉出來的音色，已經聽得出天份，尤其當他看著鳥兒拉琴，拉的也特別好聽。

特別的靈活，特別的「自由」。

某天，他媽突然受不了了。

「你，就是太自由了！」她媽釘他：「測驗卷都沒有寫，一直在畫畫、拉琴、畫畫、拉琴…。」

大人的動作總是比小孩子快，罵了幾次之後，他媽突然和老師說：「一切暫停。」

畫畫停，音樂也停。

「所有的娛樂都停。」她宣佈：「直到你測驗卷『寫完』為止。」

兒子瞄了一眼桌上一整疊的參考書，和裡面的空白測驗卷，這些，怎麼可能寫得完？

於是他只能大哭。

只能大聲抗議。

「老師說我很有天份，我想要繼續學！」他說。

「老師當然這樣說啦，」她告訴兒子：「其實，老師是想賺這個錢，當然不想停。」

他聽著。

「這年頭的老師都很會促銷，我想停課都沒辦法。」她說：「他們總是一直說，你家兒子有多棒、有多厲害，以為我聽不出來，他們只希望我趕快繳下一個月的學費吧？」

他繼續聽。

「你停課了，老師自己是不是就少了一份收入？所以她當然一直稱讚你。」她說：「決定權是在我們，不是在老師，了解嗎？」

孩子繼續聽，但其實他眼神看著的，卻是小提琴旁邊，牆壁上的那隻鳥。

就這樣，孩子和他媽達成了「協議」。

停下所有的才藝，但，換來10分鐘，真正自由自在的「放風時間」。

孩子還小，不會走遠，就是在樓下而已，牆壁旁邊，開始用畫室帶回來的顏料畫壁畫。

每天每天，孩子寫了愈來愈多的測驗卷，得到了10分鐘，他總是好好珍惜。

慢慢的，孩子把一樓畫好了。

他畫了一片草地，上面有花兒。

認識這孩子的鄰居，都很期待看到這一面牆完成的那一天。這不是商業廣告，而是一片孩子童心的大型壁畫。

而且，鄰居們早就知道，這孩子特別會畫鳥，特別期待這孩子所畫的那隻鳥。等到這隻鳥畫上去，那栩栩如生、一飛沖天的模樣，一定可以讓這整棟老舊公寓也跟著「飛」了起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

一年一年的，孩子從小學，長成初中了。

這幅四層樓高的壁畫，看起來也已經幾乎完成了。天空，草地，一棵好高的樹，所有的地方都已經上色…。

不過，卻沒有那隻「鳥」。鳥呢？

鄰居們很失望，怎麼這孩子，不畫鳥了？

孩子的媽，反而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她甚至已經很久沒去看兒子每天10分鐘所累積的壁畫，因為──兒子就快要上高中。

那恐怖的高中時期，現在的她，已經非常非常的焦慮她的孩子。

別人青春期孩子叛逆得不得了，這個小孩子，卻愈來愈沉默。

當那幅費了5、6年畫好的壁畫已經畫好在那邊，那孩子，已經幾乎不講話了。

孩子的書桌，就在窗邊。鄰居們從樓下經過，會看到四樓的窗子，就在那壁畫的「空中」的位置。也就是說，原本應該畫的那隻鳥，沒有畫，而那個位子，剛好，就是那孩子的家、四層樓高的那扇窗子。

鄰居們每天看到這孩子，坐在窗邊桌前，一臉愁容。

他不停的寫測驗卷，他寫得比平常還多了。

而他媽，卻不減擔心，還更焦慮、更焦慮。

孩子比以前更沉默，他媽則比以前更暴躁。

有幾次，鄰居看到那孩子，鞋子脫了，站在他自己的書桌上。他們都很擔心，看，這幅壁畫，竟然缺了一隻鳥，該不會，那個傻孩子，打算自己變成那隻鳥，從窗戶「飛」下來？

窗戶飛下來，是不會飛起來的。

而會重重的落下。

這年紀的孩子，應該知道了吧？

不會傻成這樣吧？

每次看到那孩子站在桌上，比出「鳥兒」的飛翔姿勢，鄰居們就很擔憂。

這一天晚上，孩子同樣是寫完了測驗卷，給他媽媽看過。

他特別的雀躍，因為這是他國中三年的最後一本測驗卷，下星期就要考試了，他和他媽提議，希望能在暑假，和同學去環島。

「需要幾天？」

「大概一兩個星期吧。」

「兩星期？」他媽馬上非常不悅，然後指著旁邊一個大袋子：「我剛剛已經幫你買好了高中一年級所需要的測驗卷，現在的測驗卷已經比當年好太多了，而且我當年是被關在學校教室寫到半夜，你還可以在家裡寫，寫了測驗卷，還可以『放風』，不像我當年…。」

他媽發現，孩子不見了。

原來，孩子已經這麼堅決，早就已經準備好行李箱，一下子就拖了出門。

她知道，這一次，孩子真的要「自由」了。

看起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很輕鬆的一兩個星期，在她心裡卻一點也不簡單不輕鬆。這一個晚上，她突然領悟，孩子這樣就可以自由了，她，卻沒辦法自由。

門沒鎖，她是自由的。

但她卻沒辦法自由，因為她的「翅膀」，早就已經被測驗卷給壓垮。她以為寫完了測驗卷就可以自由，結果她仍然不自由。

所以，這一次，她決定給自己一個自由的機會，她相信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鄰居們最害怕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隔天早上，第一個早起運動的鄰居，在一樓目睹慘狀，驚叫聲叫醒了整棟公寓的人。這個母親冰冷的躺在巷內柏油地。

諷刺的是，她的身旁，竟還留有一張孩子國中的測驗卷。估計是在她縱身一跳時，從書桌上跟著帶下來的。

看得懂的人，不禁歎息。

唉，這個可惡的測驗卷，直到最後這一刻，仍然跟著她，讓她無法自由！

這個奇特的故事告訴我們，有些父母，總是以自己2、30年前成長過程中、印象中的教育方式來教自己小孩，對現代的教育者，既不信任，也不尊重。結果就是：上一代的教育方式（譬如，填鴨式），又開始在自己的下一代循環。

如果父母都要靠自己以前兒時念書的方法來逼孩子，那我們就不需要專業的教育者了。

父母對教育人員不尊重，孩子也會跟著不尊重老師，我聽說，有些孩子年紀小小竟然就會跟老師嗆聲，知道自己是「付錢」的，老師是領薪水的，這是老師的工作……。孩子是需要被「教」的，當孩子的教育者被指摘成「差」，學生就不再受教，以後就沒辦法學到比較大的事。而老師面對這樣的家長，還願意這麼認真的堅持教學，只是因為他們「看不下去」。

很奇怪，從小考到大的家長，到了這一代，仍不願放孩子自由。

於是，自己一輩子也都不會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