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的小野、孫大偉與澳洲葡萄酒！

循採訪通知的時間地點，赴老友新書發表會場。記者會，記者習慣性遲到，我只能在會場後方，從幢幢人影交疊的空隙，見他抓住麥克風逗笑全場。

老友小野正談起1988年這張老照片裡，鬆開領帶雙手抱胸，一副剛從戰場凱旋歸來、氣盛的當年自己；旁邊是文壇美少女朱天文，低頭斯文的摸著一口沒喝的茶杯；中間對著麥克風滔滔不絕的是吳念真，講到連一旁的侯孝賢也瞠目開口；靜靜端坐在略略黑暗角落裡的，是一身淺白西裝的導演楊德昌。

圖片來源：圓神提供

那一年，五個人為了「台灣新電影回顧展」一起到新加坡。

重提這張舊照，小野想講的是23年後某一天，獨自搭機去新加坡出席「楊德昌電影回顧展」，已然白了少年頭的他，思及年少「景物依然心神往，斯人何在問穹蒼」強說愁，心底透出何止一語成讖，簡直是字字都成讖的況味。

老友接者說，朱天文後來形同從文壇退隱，最早離開大家的楊德昌，有如沒在黑暗的角落不知去向，吳念真則是講到今天都沒停過，「人還是照原來的模式長大，不會改變。」老友這句話，沒寫在《有些事，這些年我才懂》這本新書裡面，卻占據我良久。

翻過新書封面，「1951年生」，不覺老友竟已六旬。書中「人間昏迷」短文，記述美麗島事件剛爆發時，一場他和吳念真去向陳映真請教，該不該受邀去中影上班的約會。不過，小野其實從來沒見過陳映真，之所以印象中有這場約會，是因為「太嚮往能親自聆聽到陳映真先生當面的提示和啟發了。（頁169）」

一樣是來自1951年份的珍釀友情，之於我的，還有孫大偉兄。

教我「往前往後都是團圓」的大偉，總鼓勵大家「所有的傷痛欲絕，都蘊藏著正面的能量，所以縱使淚流滿面，也不要忘了保持微笑」。他安慰我，「對做創意的人來講，一事無成，是一個很重要的履歷」。

我也沒忘，大偉腦溢血走的那一天，送醫途中因救護車顛跛，他昏迷前的最後遺言是「路平專案真的要好好努力努力了。」

據說，1951年，是幾十年才能遇上的葡萄好年份，當年來自澳洲的一批珍釀，曾創下葡萄酒拍賣市場最高價，但那已是在釀酒師半退休的多年後，人們才真正明白1951年的美好，卻也只能憑弔了。

老友的《蛹之生》，是我維特少年的食糧之一，這本書總讓我想起另一本小說－《蟬》。兩本我確定無關昆蟲百科知識的書，寫了些什麼，老實說，如今殘留印象已模糊如幼稚園大班記憶，但我卻越來越確定，有這幾本書相伴的那一年，是人生少數幾十年才能遇上的好年份，儘管苦澀如當年。

哪一位老友，讓你回想起人生的好年份？是啊，好年份和摯友一樣可遇不可求。認識大偉，是在他華山文創園區的告別式會場；和小野初次見面，則是上周的新書發表會。

事實上，小野和大偉，從來都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