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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子沒砍在我們身上,卻殺死我們對安全的想像...怎麼面對「隨機殺人」後的集體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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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場 | 教育趨勢

刀子沒砍在我們身上,卻殺死我們對安全的想像...怎麼面對「隨機殺人」後的集體創傷?

刀子沒砍在我們身上,卻殺死我們對安全的想像...怎麼面對「隨機殺人」後的集體創傷?
圖片來源:dreamstime_xl_40258971
撰文者:李昀修

2014年,北捷隨機殺人事件。

2015年,台北國小隨機殺人事件。

2016年,內湖隨機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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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行,然後沉重。

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與你或妳談論,那些逝去的與傷害的。就像我們也從來缺乏討論那些渾沌與粗暴。而事情總是發生在走過某個轉角的那天,臉書上多了一則訊息,卻也少了幾個生命,我們才愕然發現原來悲劇不需預告,它潛伏於所有人意識的邊界,倏忽之間就傷的人好痛好痛。

是啊,好痛好痛。刀子並未砍在我們的身體上,卻砍殺了我們對於自身安全、平穩的想像,整個社會於是成為負傷的野獸,狂嚎著,卻無能為自己療傷。

於是,嫌犯砍了一刀,就帶走這塊土地上所有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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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知道,我們何其需要有人來理解胸中那些惶恐不安。

缺席的老師們

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總在重大刑案發生後,驚覺自己被遺棄在漫無邊際的恐慌之中,卻無能看清那恐懼的根。

如果你問,我們為何那樣無助,無助到連為自己療傷都做不到?或許那是因為在我們的生命歷程中,鮮少有人能告訴我們檢視傷口的方式。

我問歷史教師深根聯盟發言人黃惠貞老師,學校裡談這些事嗎?她說,老師其實也會傳遞事件的訊息,但是不敢在學校跟同事談論,因為怕被貼標籤。同時也在教師工會服務的她說,工會裡的老師已經算是對公共事務較敢發言的一群了,但即便是如此,也還是會有這樣的疑慮:

「大部分老師不會講他怎麼做,因為他很擔心跟別的老師不一樣。我必須要說,教師文化裡的同儕壓力比想像的大很多。老師比學生還怕跟別人不一樣,在他不知道別人是怎樣的時候,他不會先秀出來他怎樣。比如老師是廢死的,他很擔心別人是支持死刑的。比如老師是支持死刑的,他很擔心別人是廢死的。」

她接著說:「在我的記憶裡,辦公室不太會有人討論這件事情。那你說老師會不會在課堂上討論這件事情?據我所知啦,通常會討論這件事情的老師,是支持廢死的。支持死刑他不會這樣講,他會避談這種事情。我的觀察啦,我的觀察當然不夠全面,不知道代表性有多少。基本上我們的教育者在學校教書,讓老師非常習慣不需要跟社會互動。」

當我們給不出標準答案

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我們有教科書啊,教科書裡面的東西不見得跟社會有關係。老師有進度,我這禮拜要上第一課下禮拜要上第二課早就排好了,所以他會覺得一個認真的老師重要的是把課上完,外面發生什麼事,其實不是老師們關心的事情。所以不管哪一種時事,老師基本上不會在課堂上跟學生討論的。我教歷史的,很多東西其實是跟社會要互動,我會很努力把國際消息社會新聞等等帶到課堂上說,但這樣的老師是極少數的,即便同樣是社會科老師,他也不會覺得他應該把社會事件或社會上的動態帶到課堂上來,因為那不是教科書。」

我提起先前去到三重青少年基地,想了解學校如何跟學生談論這樣的事件時,卻驚訝的發現學校幾乎是不談論的,而即便談論了,也只是簡單描述後,再補上一句「很可怕」、「要小心」。

而這明明是那麼複雜的事啊!卻為何被處理的這樣簡單呢?

面對我的疑問,黃惠貞老師說:「老師們是被教標準答案出來的,也是習慣給學生標準答案,所以很有可能會傾向於把問題簡化。不是只有針對這件事情,而是針對所有事情都簡單化,這也存在一個就是我們社會對老師的要求或學生對老師的要求,就是老師你要給我一個標準答案。所以老師要講得很清楚很明確,那要很清楚很明確,就覺得不能夠複雜,雖然清楚明確並不一定不複雜。我們很習慣不會是太長的答案,學校裡師生都有這種情形。所以我今天看一個群組,已經是很有行動力的老師了,但談論十二年國教時還是把很多問題都簡化了,可是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只好說:『重要的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我常講這句話。」

沉默螺旋

重要的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也代表了這樣的問題是需要細膩處理的。在社會正處於集體創傷的狀態下,開啟與學生的討論不容易:

「我很清楚在我手中,高一接上來已經經過九年的教育,讓他們只要好好念書其他都不要管,所以我就必須非常技巧地去帶學生的討論。通常會試探性地看他們的興趣,每個班不一樣。有興趣就慢慢加,不同班可以討論到不同層次,我會採取這樣的教法。像我們高中課程會教沉默螺旋,就是當社會不講話,就會形成一個沉默螺旋,然後大家都不講話、都不表示意見,學生對這東西最有感覺。」

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因為他們生活的情境就是如此,其實青少年自己有很多意見,可是他們都知道在學校在校園文化中,最好不要表示太多的意見,特別是在老師面前。所以我通常要花至少一學期時間跟學生搏感情,他們才會在課堂上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所以如果我剛接一個班級就討論,不會有人理我。即便我是社會科老師,因為他也會很擔心我講的是不是老師要的。所以我說在校園裡面學生跟老師一樣是被訓練出來的,就是不要有太多意見是好事,每個人都希望能夠確保自己的意見跟同儕一樣,才不會被排擠。」

開啟談論

但是,沉默與壓抑終究沒能釐清什麼。她分享之前與學生談論的歷程:「鄭捷的事情在我們學校很特別,他是我們的畢業生,我認識他導師。那陣子我心情非常低潮,很難過,我直接跟學生講我非常的傷心。我在反省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我是不是曾經…我應該有機會碰過他。」

講到這裡,她頓了一頓:「鄭捷是我跟學生分享我的心情,我覺得我內疚,我覺得我有責,那我跟學生講我為什麼推論我有責我內疚,就是我覺得如果他是一個因為對社會憤怒不滿而殺人的話,那我是不是做了有意或無意的事情,讓他加深,或者增加他對社會的不滿。我的講法是我想請求學生跟我一起來回憶,來反省反思一下。而不是立刻把手指出去說他該死。我是用這樣的方法跟學生談的,先分享自己的感受,我跟學生開始談我的內疚是從哪裡開始,然後再談論到我希望能去了解那個加害人的心理,而不是只是去指責他。」

而面對最近發生的事件時,她同樣希望學生能夠去思考、同理:「我一開始關注到的時候,媽媽已經講出很多令人感動的話,我會從媽媽講出來的話開始跟學生分享,為甚麼媽媽這麼說?我希望帶領我的學生去同理媽媽的心,那個媽媽是最痛最難過的,可是她為甚麼講出這樣子很理性的話?是網路上講的媽媽不正常,還是媽媽有一些怎樣的期許?讓學生去講。

那慢慢討論後,我的學生就講說:『對,老師,其實我很早就對死刑有質疑了,我覺得死刑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然後我就讓學生再講。那有人講說:『對,老師我其實以前很支持死刑,可是這一次我覺得這樣怪怪的,我覺得這樣有問題。』

就是我透過那種同理心,某種程度可以打破學生的沉默螺旋,他們就不會不表達意見。」

不下課的學生們

從發表、談論中去釐清自己的感受,甚至同理他人的難受,對老師與學生來說都是重要的新課題。我看見黃惠貞老師確實努力的帶著學生們從憤怒的情緒裡抽離出來,從而有機會去深刻探討自己的憤怒、哀傷,還有面對傷痛的方法。但我還是有些疑問:「難道就沒有人還是覺得過不去的嗎?」

黃惠貞說:「有。就是我帶討論時,有個男生就講說還是覺得要有死刑,他覺得那樣還是讓它死好了,而且那個人可能也很痛苦啊,然後加害者也很痛苦,讓他死掉算了,也會有這樣的學生。但我的概念是只要願意表達就是好事,不管他是支持或反對我意見的。我就說我們來討論,所以我記得有一次討論完後學生不讓我下課,我們就又繼續討論。

因為已經放學了,支持跟反對的學生都跑到講桌前面來跟我討論這件事情,到後來我是丟問題讓他們對話,那天我們再多花了一個小時,留下來的學生大概五六個。他們會比較能夠抽離出來,就像你講的,不是在那情境之中,所以他們在兩邊對造辯論最後的結果是,那個支持死刑的同學願意回去再想一想,他覺得死刑好像真的沒有解決問題,如果可以有一些配套措施的話,會讓這樣的事情比較不會再發生。

而留下來的六個學生,基本上是他們比較主動積極願意討論這件事情的人,我從來沒有嘗試要在我的課堂上四十個學生一起討論時,討論出一個方案出來。因為我覺得第一個時間上不允許,第二個是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我的目標是開啟他們的討論,讓他們敢表達自己的想法,透過他們表達自己的想法後,我再丟問題讓他們自己去反省你的想法是從哪裡來,這是我的作法。」

看見需要

講到這裡,我突然好像了解了什麼。我問黃惠貞老師,是不是這時候反而是最需要去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

黃惠貞老師說:「對,會有學生願意多留一個小時討論這件事情,那表示他們想要討論。」

我點點頭:「一方面除了想要之外,是不是也是需要?就是他們需要幫自己理出一個頭緒…」

黃惠貞老師把話接過:「對那6個學生來說,他覺得他需要理出個頭緒來。但不能否認絕大多數學生是這個不干我的事,我還是趕快去補習、去寫功課去社團比較重要。就如同很多老師認為這個雖然也很重要,但不如把書教好,下個禮拜要段考了趕快把課上完把考卷檢討完。所以在學校討論這些風氣,無論是老師或學生都沒有很興盛。」

我不禁問:「如果這幾個學生是有需要的,那別的學生,妳覺得他們是本來就不那麼需要,還是已經習慣不去需要?」

她笑了笑,有點哀傷的說:「後者。因為老實講,我們大部分學生不太知道自己需要什麼,因為他們從小沒有選擇。我最常做的事情是問學生為甚麼跟如何,可是學生通常最不問這個。就是因為我們通常講『是什麼』,答案也『是什麼』就好了,我們習慣教育上不問問題。

我甚至會問學生為什麼要考試,學生就說可以不考試嗎?他的回應是這樣。他沒辦法直接回答問題,就是很認命。老師也是這樣,比如說我問過老師們為甚麼要有課綱,老師說難道可以不要有課綱嗎?我說很多國家就沒有課綱。可是我們大部分的老師跟學生在教育文化體制中不太有能力可以思考『為什麼』這個問題,它需要很多練習。」

在明亮的咖啡店內,她的表情像是訴說著惋惜,惋惜學生那早早抽離的自我,即便在這社會被那莫可名之的殘酷傷的那麼重的時候,也總是、也只能將視線放在自身之外。

而或許,正是因為目前的教育缺漏了思考「為什麼」的能力,我們才終於長成一個個不知該如何處理自身傷口的人,即便我們是如此的需要。

人本教育札記精選


《人本教育札記》試圖用一種較寬廣的視野和角度來解讀「教育」,在掌握台灣本土社會脈動與兼具國際視野下,將教育改革與家庭生活結合,並引導社會對人文生活環境及弱勢族群的關懷與尊重。

每期均含特別報導、教育線上的父母/教師與孩子、教育時事評析等與社會脈動、教育議題相關的討論。對校園現場的描繪、對師生授教與受教心聲的體會、對教學態度與理念的深刻反省、對「人」更真實的理解及對現存社會問題的探討。

《人本教育札記》不在尋求單一的共識、灌輸相同的教化規條,而是要透過辯證與自主思考,為台灣的教育開啟更多元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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