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太容易失敗，所以我們才要Try

週四晚上六點半。

我坐在一輛商用小巴中，加速衝上高速公路，越過淮海路往西邊走。我很累，覺得有點反胃，懶懶得靠在開著的車窗旁，讓風吹過我的頭髮。太陽正緩緩落下，隨著穿越靜安區和古北區，我看著上海無數摩天大樓從眼前掠過。

我明天早上還要飛東京，經過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和無數的會議之後，我頭有點暈，視線有點模糊，但我看了看坐在後面的日本客戶，我知道今天晚上會是漫長的一夜。晚餐後，他們很有可能要我跟他們一起去喝酒然後去日式KTV唱歌直到午夜。

我轉回頭再次看向窗外，當我凝視著那些摩天大樓時，我的眼神和思緒開始迷失，陽光偶而從窗戶反射回來，對於人類的挫折和感情不感興趣。

這些是為了什麼？我們每日搞得這麼累是為了誰或為了什麼？而這些掙扎努力到底是影響了什麼結果？

回到2008年夏天，我坐在哈佛商學院的教室裡，這是第一學年的最後一天，接著我們就要放暑假，前往不同的城市開始暑期實習。有些人要去倫敦的銀行實習、有些去香港的顧問公司，有些則是要去舊金山的蘋果公司。這是MBA的傳統，而既然是最後一天上課，氣氛自然是興奮又焦躁，學生急迫的想要儘快離開教室，出去征服這個世界。

就在此時，學院院長走進來，一個長得非常嚴肅的六十歲左右長者。他想要在我們暑假開始前說些事情。

一開始，他說的東西是可以預料的，恭喜我們很努力學習並通過了知名的哈佛商學院艱辛的第一年。我們很多人還是很浮躁，看著錶，想著為什麼他還在浪費我們寶貴的暑假時間。

但在演講最後，他話鋒一轉說：

「最後，我想要提醒你們所有人這點：你們90個人是從各國中嚴格挑選出來的。我們不擔心你們的潛力、你們在生涯中想要達成目標的自我要求。在哈佛，我們每天都耳提面命你們要挑戰這世界，要當領導者，要過一個有抱負的人生……。

而今天在這間房間的90個人中，多數人都會這樣嘗試。你們許多人想要也會嘗試自己開創事業，當執行長，根據你們年輕的理想來挑戰這個世界。但事實是：

幾乎你們每個人都會去嘗試，但多數人都會失敗。」

話音一落，整間教室一片死寂。

「從今天開始，你們將會真正展開學校後的新生活。作為院長，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去提醒你們，最終，哈佛人，我們並不特別。統計上來看，這世界就只有這麼些執行長、總裁、公司老闆，而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達成我們人生中想要的。這沒有什麼，這就是人生。重點是你嘗試過，並享受這個過程。你沒有遺憾。一旦你踏出這扇門，我祝你們所有人都有好運。」

這讓我想起了我兩年前就有的類似感覺，那是在我第一次參加台灣哈佛商學院校友舉辦的說明會上。這活動每年都在台大，由台灣校友們為有興趣申請MBA的人舉辦，這對我之後申請商學院非常有幫助。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HBS校友的樣子。

那個晚上，有接近300個學生和上班族參加。有大約六個校友一個個輪流分享他們的故事和給申請建議。

最後，有個校友補充：

統計上來說，哈佛商學院每年只收兩個，最多三個來自臺灣的學生。這個數字已經持續了好多年沒有變過。也就是說就數學上來看，今天坐在這裡的人大約只有一個能錄取。

當這些話說完後，觀眾很明顯的沈默下來，看起來有懷疑有挫折。身為一個23歲年輕人，聽到那些事情的時候，我記得我在想兩件事：

300個人錄取1個，但至少不是不可能。而且不管機會有多不可能，我想知道我命運的答案，你不想嗎？

但我記得下一個情緒更鮮明。

這表示就某種程度來說，今天做的每件事情都是沒用，甚至沒意義的。這個校友會十年來慷慨的籌劃贊助了這個活動，但統計上來說，這沒有意義。如果他們沒弄簡報會，會有三個台灣學生入學，他們弄了一個很棒的簡報會，花了幾百萬台幣，找來幾千人參加，哈佛還是只會收三個學生。

就很多方面來說，什麼事都不重要，結果早就決定了。

我很確定他們比我更清楚這個事實，但是他們還是這樣做了，年復一年，貢獻他們的時間和金錢。

為什麼？

透過歷史，我們讀了無數的戰爭和殖民征服。但是我們會記住、會尊重和佩服的人或國家，通常都是那些明知他們會被征服，知道打回去或是贏得戰爭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依然努力奮戰到最後一刻的人，就連他們的征服者也會為他們建立起紀念碑。這或許是人類最好的一面。我們知道我們每日努力太微弱無法造成實際影響，我們完全了解任何善意通常不會對結果有任何實質改變。

但我們希望會有改變。我們有最好的期待，希望某個地方，某人會受益，希望如果我們試了，我們可以有機會成為那1/300。

或許在商業、個人夢想或是生涯目標上，人生沒有什麼不同。或許我們70％的人會在人生中會選擇安全的道路，最後接受我們的夢想太不可能實現，機會渺茫而我們一生中甚至沒有踏出第一步。終究，或許每件事情都是註定，不管我們做什麼，結果早就寫好了。

「幾乎你們每個人都會去嘗試，但多數人都會失敗。」

那天下午，作為一個年輕有理想急切想要征服這個世界的學生，那些話語令人震驚。

但那些話也是一種謙遜，提醒我們，我們並不特別，我們唯一能讓人生不同的地方在於去try，去尋找答案，即便最終答案是「no」。至少到時，我們不會花上整個人生去猜想，「20年前，如果我做的話…….」

小巴已經抵達目的地，我跳下車，等待我的客戶。我看看四周，已經快要天黑，街道上熙攘著下班後的興奮，有很多風險同時也有無數的可能。雖然精疲力竭了，我還是對自己笑了笑，讓自己被所有這些明亮的城市燈光包圍。

很多方面來說，我們的命運已經寫好，我們的成功或失敗都業已決定。

因此既然沒什麼好失去，那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不論最後的結果會什麼，出去找尋你自己的答案。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