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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讀者寫信問我,除了讀書以外,對於考試的看法如何?相信這個問題也是許多人的疑惑,我想借用商周的版面,說說我的看法。
和讀書不同,從考試當中能學到的東西很少,考試是階段性的比較與評斷,要評斷的,是特定範圍內的學習成果如何。我們也多少能從考試中得知,自己哪個部分學得比較好,哪些部分需要加強。
但,考試在台灣,尤其在國中與高中,遠遠不只如此。考試,最重要的是要有個「成績」出來,而成績是用來排名的,結果,考完試後,最重要的就不再是學生學了哪些,哪裡要再補強,反而變成「考完後這個單元的學習就結束了」。
為了「排名」的方便,考試必得採用可以在同一個標準下量化比較的量尺,通常是0到100分,我們不會去質疑,數學計算題一題4分,是不是真的等同於歷史選擇題兩題4分,我們反而會去計算,當我歷史比較差的時候,要怎麼從數學得分「補」回來。
我們以為每一分每一分都是等值的,以為考100分的學生學得必定比考90分的學生好。校內段考模考有名次,升學考試也要有名次,莫怪乎難以被量化比較的「會考積分制」會被攻擊得體無完膚了。
之前我曾訪問過一個國中生家長,她分享了一個請女兒的同學幫女兒家教的故事。她說,女兒學校裡的兩個生物老師,一個教得很好,一個教不好,女兒被教不好的生物老師教到了,生物全部聽不懂,全部靠死背,第一次小考考了80幾分,而女兒的同學被好老師教到,她全部聽得懂,但她不喜歡背東西,全部沒有複習,最後考了70幾分。這個媽媽靈機一動,請那位同學來教女兒,這樣,女兒懂了,同學也能順便複習一遍,不是兩全其美嗎?陪我去訪談的另一位媽媽一聽,笑著說:「你居然叫70分的去教80分的?」
是呀,這才是大部分的台灣人會有的反應!我們不會去問那個70分或80分到底是什麼內涵,而只看到數字。久而久之,我們開始學會算計。
今天為了把甲科目的報告寫到有A+的程度,可能會減少分給乙科目報告的時間,而使得乙科目成績只拿到B,那麼,何不多花一點時間在乙科目,少花一點時間在甲科目,然後兩篇報告都拿到A呢?這就是聯考時代的台灣人會有的觀念。我的數學很好,英文比較差,那麼,我不該花時間給我擅長的數學,反而應該多花點時間給我不擅長的英文,與其最後數學拿100分,英文拿50分,不如數學英文都拿到80分,這樣比較「划算」。
可是,如果學生在數學真有天份,放棄英文,深造數學,也許能培養出一個數學專家,這個數學專家的未來不是比我們培養出一大群英文數學都「差不多」的通才還要來得有優勢嗎?
我們對於成績的看法,一直都還停留在工業時代大量生產出「標準化」產品的概念,學生好像生產線上的罐頭,一個一個,不求突出,只求每一科都能順利通過。國文英文數學歷史地理公民物理化學生物地科,一個國中會考或高中學測所要測驗的科目那麼多,又有幾個天才學生,有足夠的天份、時間與毅力,能把每一科都讀到通透?大部分的學生,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科目,為了在會考中,能夠每科都拿到A(如果有一科拿到B,這個學生能申請到的學校瞬間減少許多),或者在學測中,每科都達到頂標,學生必定得多花力氣在他不擅長的科目。所以,台灣的考試教育,其實,是強迫所有的學生都在一樣的標準上比較,然後每個人都在自己不擅長的科目裡面掙扎的制度。
這樣的教育制度下教出來的學生多是樣樣通,樣樣鬆,過去台灣的產業界,需要大量的基礎技術勞動力,這樣的成績考核辦法逼我們的學子們具備基本能力,不是壞事。但現在的年代早已不再是「跟別人一樣比較安全」的年代了,在競爭激烈的21世紀,當每個人的基本學歷都已經是大學畢業,兩萬六的月薪就可以請到一個大學畢業生的時候,要能與眾不同、脫穎而出,靠的,絕對不是「我國文英文社會自然都還不錯,跟大家一樣」,而是「雖然我的物理化學程度普通,但我的英文是全台灣最頂尖的,所以如果你需要英文人才,我是最好的人選」。
簡單地說,我們的制度設計應該讓國文優秀的學生可以靠國文升上中文系,而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在他不擅長的數學,英文優秀的學生就靠英文進應用外語科,而不需要理會學不好的化學。學測與會考採用級分計算的設計已經改善許多量化考試的缺點,更進一步的,我們可以讓高中與大學的入學考試,不再採用五科合併計算的總級分制(或會考的總積分制),而是讓高中職與大學可以就自己需要的人才去採計科目。就像指定科目考試一樣,學生可以自己選擇報考的科目。
目前教育部的政策方向,是要廢除指考,全面採用甄選入學,但,若能讓學測或會考像指考一樣,讓不同組別的學生選考自己擅長的科目,而不是要求所有的學生都在國英數社自五大科目表現優異,也許會是一個更能發揮每個學子個別天賦與才能的方向。
本名高子壹。上大學以前,以為自己會是穿著套裝踏著高跟鞋,進出商業大樓的經理人,沒想到變成弄髒雙腳踩入田野,永遠只能背運動書包的學術魯蛇;曾經以為成功就是要賺大錢,誰知道現在每天都在搞教育事業。教授稱呼我博士生,大學生喚我助教,國高中生叫我補習班老師、周妤、都督、正妹、女神。
自認為是雜揉讀書與教書,夢想與實際,理性與感性,學術與生活的文化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