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會讀書，都是媽媽的錯？別再把小孩的成績當媽媽的考績了

台灣社會對賢妻良母的要求，已經不只是照顧好家裡大大小小的身體健康，還得要盡力栽培孩子有成就。而所謂的有成就，指的往往是孩子從小到大的學業成就。若子女的在校成績好，媽媽在家裡，在學校的親師會，在親戚朋友間，說話的聲音自然大聲，面上有光，子女的在校成績不好，自然就有一大堆質疑媽媽不會教、太寵小孩的批評聲浪出現。

我曾長期擔任家教，後來從事國中生家長與家教老師的研究，一個不小心，也窺見一些「豪門恩怨」。

我曾接手一個銀行業家庭的表兄弟，兩家人都住在大安區非常精華的路段，我教這個表哥的時候，他剛升上國三。課程結束後，這個學生在基測的社會科拿到滿分，我因此被推薦給表弟擔任家教，每個星期兩小時的時間，帶表弟讀英文。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兩個家庭的相處是和樂美滿的，才會互相推薦家教老師，直到我擔任兩個學生的家教老師兩三年後，我開始發現一些「特殊情況」。

「表哥」上高中以後，開始適應不良。他是個很聰明的學生，聰明到上課不需要怎麼聽講，就可以輕易地理解學校課程。國中時，他已經有點「叛逆」，如果遇到喜歡的老師，他才聽講，遇到他不喜歡的老師，他就趴下來睡覺。升上高中後，學生愈發獨立，也因此對學校裡一些校規或師長的管教感到不滿，上課也不想聽講了，常常乾脆趴在桌上睡覺。

這種行為得罪了老師，學生開始抗拒上學，最後乾脆再也不去學校了。

那陣子，我有時候會在「表弟」家聽到關於表哥的事情，奇怪的是，這些檢討從來不是針對學生個人，而是針對媽媽。長輩們總是搖頭，一下子說是太寵小孩，什麼都依著小孩，小孩才會敢說不去學校就不去學校，「表弟」的爸爸，常常指責她對孩子不夠嚴厲。

我後來才發現，原來因為一開始表哥的學業表現比表弟優秀，所以她媽媽才能到處去跟別人分享她的教育理念，大家很羨慕她的小孩能考到基測滿分，才會請她推薦家教老師。結果，等到孩子的表現變差了，媽媽就成了眾矢之的，從前那些優秀的教養心得，現在都得要被一一抓出來重新檢討了。

表弟基測的英文表現還不錯，只錯了兩題，但其他考科的成績並不是很理想，後來進入一間以嚴格著稱的私立高中，直到他快升上高二時，我才重新聽到他的消息。聽說他上了高中以後，成績一落千丈，連最拿手的英文，都沒有複習過，理所當然地，在高一升高二的暑假面臨留級危機。

他的姑姑，也就是「表哥」的媽媽打電話來跟我聊天的時候，說起了「表弟」的學業困境，一樣，反省從來不在學生的身上，多半反省在反省他的「媽媽」。她說大嫂太忙，都不會去注意小孩是不是有認真讀書，只會給他請家教，大嫂花這麼多錢，請這麼多家教根本沒有用，可是大嫂只想要花錢解決問題。說著說著，說到了自己的小孩，她哭了：「有時候我真恨我兒子，我為他付出了這麼多，他竟然這樣對我。」

一邊說著自己對兒子做了多少事情，另一邊批評大哥大嫂的教養方式。

她的邏輯是這樣的：「既然妳們的兒子學業表現也沒多好，表示妳們也教不好，既然妳們自己也教不好，竟然還批評我教不好。我對我兒子已經付出這麼多，我兒子怎麼可以不喜歡讀書？我兒子對不起我。兒子不喜歡讀書是我的失敗，但我已經做到這樣那樣，竟然還教育失敗，我好可憐。」

我一邊聽著她哭訴，一邊應和著，卻感覺相當悲哀。

其實表哥跟表弟都是相當優秀的學生。表哥聰慧，有創造力，他在飲料店打工，認真負責，後來開始玩音樂，現在已經是youtube上小有名氣的獨立歌手，也重考回大學。表弟的個性豪爽，朋友多，是非分明，以前教他的時候，如果朋友約他出門會耽誤到上課時間，他都不會答應，如果要去不良場所他也不會答應，作業再多他也會完成。從他跟我分享的生活故事裡，我知道，他是一個不會「變壞」而且勤懇努力的人，只是他們在讀書這件事上沒什麼天份。

其實我一點也不擔心這兩個學生，只要他們有了基本的學歷，出社會打拼，以他們的家庭背景和獨立的個性，我相信他們都能闖出一番天地。 我感到難過的，是他們的媽媽一直很自責。覺得小孩讀書讀不好，是自己的問題，她們不得不在自己身上去找兒子讀書讀不好的原因，不斷地反省自己，也開始反省別人，想證明自己做得沒有比別人差。

我教書這些年，看了幾千個學生，不得不相信，讀書讀得好不好，除了智商跟努力以外，也需要一些幸運。

但是當孩子讀書讀不好的時候，媽媽們卻得背負著「教育失敗」的污名。 如果我們接受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是更應該接受，媽媽教養小孩的成功與否，不是那些量化的數字或冰冷的學歷所能證明的！別再把子女的成績當成媽媽的考績了，放過媽媽們吧！

作者簡介＿高子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