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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女兒剛出生的時候,荷蘭的阿嬤阿公來台灣看她,全家開開心心去巷口的餐廳吃飯。張羅好點菜,我起身去幫大家拿飲料,冰箱旁邊坐了一個小家庭,有個三、四歲的小男孩。
「哇!我不要!我不要!」小男孩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在哭鬧,說實話,我有聽到小男孩的哭聲,但也沒有特別在意,反正父母都在,就讓他們處理吧。沒想到反倒是小男孩的爸爸忽然說了一句話––
「你再不乖,那個外國人會把你抓走!」(外國人?不就是我嗎?)
我聽到當場傻眼,真不敢相信在現今已經這麼國際化的台灣,還是有父母這樣用「外國人」恐嚇他們的小孩。
「對不起,你是說我嗎?」我問小男孩的爸爸。
「對⋯」
「那,你的意思是什麼?你說我是個會綁架小孩的人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他不乖啊!」
我一開口,小男孩爸爸就開始緊張的出汗了,大概覺得他怎麼這麼倒楣,遇到一個聽得懂他可笑的威脅的外國人。我當然知道這個爸爸並非有意指控我是個綁匪,也沒什麼惡意,但進一步想想,這整件事除了對我這個「阿兜仔」有些失禮外,也凸顯家長使用「恐嚇教養法」背後嚴重的問題。
「恐嚇教養法」在台灣似乎是個常見的事,在我和朋友分享上述的故事時,都見怪不怪。最常聽到的就是「你再不乖,警察阿伯會把你抓走!」,讓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爸爸把「警察」換成「外國人」也是展現了因地制宜的創新。
不過,用「警察」或者「外國人」來恐嚇小孩,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恐嚇教養法第一個問題在於父母並沒有把對小孩的規則、要求及期待表達清楚。餐廳裡的爸爸要求他兒子要「乖」,確沒講清楚「乖」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因為父母沒有跟小孩解釋他要怎麼樣才算是個乖寶寶,所以孩子當然搞不清楚究竟什麼是乖的行為,即使小孩想要服從父母的命令,也會因為規則不清楚,而抓不準究竟該怎麼做才對。
在規則沒講清楚的情況之下,父母對小孩子的要求及期待也不可能明確,孩子怎麼會知道什麼行為算是好,什麼行為不好?因此,沒有規則,小孩就不知道怎麼當個乖寶寶。
恐嚇教養法第二個問題在低估小孩的認知能力。小男孩真的會相信外國人會抓走小孩子嗎?小男孩難道沒有過遇到外國人但沒被抓走的經驗嗎?再加上,小男孩爸爸應該也知道經過的外國人通常不會忽然抓走小孩。小孩子不笨,也理解父母提到的情況從來沒發生過在他的身上,這樣的父母還天真的以為小孩不會看透他們的恐嚇小騙局,真是低估自己孩子的聰明才智了。
恐嚇教養方法第三個問題是:沒有一個具體的處罰方式。小孩子都知道外國人和警察阿伯不會真的把他抓走,所以威脅他會被抓走當然沒用,父母也就失去了給予適當懲罰的機會。當然,懲罰的目的是要小孩了解,不好的行為會有不好的後果,也讓父母有機會強調對孩子的要求,規則及期待。但是如果小孩子知道父母的懲罰不可能被執行,就等於完全沒有懲罰一樣。小孩再怎麼做,父母都沒有懲罰的手段,更有甚者,父母也無法在懲罰的過程中,向孩子說明甚麼樣的行為是不對的、為什麼不對、未來應該怎麼改進。
恐嚇教養法常是父母解決小孩哭鬧不休時的大絕招,也就是說,在情況最絕望的時候才會使用。在我成長的記憶中,當我們遇到小孩哭鬧不休時,通常的處理方法是先讓小孩離開現場,用其他的事物吸引孩子的注意力,冷靜情緒。心情穩定下來後,小孩子就會比較好溝通,這時再好好地講他剛剛的行為為什麼不乖,透過說明溝通,讓孩子理解規矩和行為的標準,自然而然會慢慢的建立起孩子日後的行為模式。因此,也許小男孩爸爸下次不用刻意的拿外國人來恐嚇兒子,或許只要帶兒子離開餐廳去附近散散步,走了幾分鐘,孩子情緒稍微穩定後再溝通,一定也可以成為一個乖寶寶的。
說了這麼多,就是請各位爸爸媽媽們,下次你們喊出「你再不乖⋯」的時候,請吞下接下來要說的話!讓孩子冷靜下來,良好的親子溝通比起空虛的威脅有用多了!
韋岱思,國立中山大學企管系助理教授,台灣大學社會系博士,在荷蘭出生長大,唸大學時因為想多了解東亞來到台灣學習中文。2010年變成阿兜仔女婿,2014年升格成為荷蘭爸爸。
很享受觀察女兒長大的過程,把女兒的學習進度視為自己人生最大的成就。不過,過程中發現荷蘭與台灣育兒文化大大不同,開始反省自己的文化,也在思索台灣的教養方式。透過寫作紀錄女兒的成長故事並分享兩個文化之間的教養經驗。在2017年出版「荷蘭爸爸的教養真心話」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