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小孩從1.5公尺高跳下來？芬蘭教育：受點傷沒關係，保護他要先學會「放手」！

從2003年至今，我在芬蘭長居了12年，哪怕已經移居北國這麼長的時間，生活中仍常因著育兒而不斷出現各式各樣的「文化震撼」，讓我重新以新的眼光，來認識這個國度與自己。

震撼之一是：小孩真的可以玩很「髒」，而且好像本來就該如此。

冬末春初時，因為正逢融雪時期，天氣不穩定，時而下雨時而下冰雹，孩子的幼兒園院子地上也滿是融雪和泥巴，每次去接孩子，都看到一群小朋友在泥巴堆裡玩，衣服沾滿泥巴，頭髮和臉也不例外。

有一回，我們正好看到孩子趴在地上玩泥巴水，老師則站在一旁笑吟吟地對我們說：「阿雷今天好棒喔，他在院子裡挖了一個泥巴水道網喔！」院子裡一片泥濘，老師與孩子們都笑得開心，因為玩髒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所有衣物和設施，都配合「讓小孩玩髒」

也許是因為在他們的文化思惟中，小孩本來就該自由玩耍不用怕髒，所以，從老師到家長們，都在穿著和設施上，配合讓孩子玩髒。

舉例來說，初春乍暖還寒、滿地雨水泥巴的天氣，幼兒園會請小朋友在保暖的連身雪衣外面，再加上雨衣、雨褲、雨鞋、雨天用手套，如此一來，髒掉的都是容易清洗的雨衣雨褲，更容易讓小朋友盡情地玩髒。

當家長們把孩子從泥巴水裡挖出來後，第一步就是拿幼兒園門口的水龍頭，把孩子身上的泥巴先沖掉一部分，幼兒園的玄關還特別設計一個下水道，讓沖下來的水可以順利流入。

當然光沖水是不夠的，雨衣雨鞋雨褲也得當場脫下來，在玄關處用手水洗再吊掛起來，第二天乾了就可以繼續使用。坦白說，做為家長的我天天洗到手軟，幫孩子脫雨衣雨褲時，也難免會噴幾滴泥巴在自己臉上，泥巴水一定會滴在地上，老師也得天天拿拖把拖地板，然而，沒有人因此抱怨、或找理由讓孩子在下雨天、泥巴天待在室內，好像「怕麻煩」從來就不是藉口，「讓孩子快樂地玩髒」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發現全身在泥巴地上打滾還是小事一椿，還有更讓我震撼的事。

淡定的芬蘭人，讓孩子從溜滑梯上往下跳

有一回去接孩子，我看見幾個小男生爬上溜滑梯，卻沒有溜下來，他們隨即轉身，從溜滑梯的樓梯那一面，直接往地面上跳！

我在心裡小吃一驚，雖然相信只要老師同意就應該沒什麼危險性，人還是忍不住往溜滑梯的方向移動，想確認地面狀況，還沒來得及走到溜滑梯旁邊，只見三個小男生，包括我家阿雷，很快地爬上溜滑梯，又跳了一次！

老師就站在溜滑梯旁邊看著他們，沒說什麼，老公也只有叫阿雷不要從最高的階梯跳，稍微下來一階，但還是允許他跳了很多次。溜滑梯大概有一公尺半的高度，我這個做媽的站在旁邊，其實有點偷偷希望這個遊戲快點結束，雖然溜滑梯下面並不是水泥地，而是有點緩衝力的沙地，理論上不用擔心，但是跳下來時如果跳得不夠遠，會不會摔在下方的階梯上呢，另外，不遠處有塊小磚頭並沒有被搬走，會不會剛好撞到呢？好吧，我是個想太多的媽媽，身邊的老公和老師看來都很自在。

讓孩子學習了解身體的能力

後來，我忍不住問老公：「你們難道不怕孩子受傷嗎？」

老公回答：「這沒什麼啊，我小學的時候，曾經在放學後跟朋友一起爬到建築工地的土堆上往下跳，我們比賽誰有勇氣爬最高，最後爬到大約8公尺高。」

「8公尺！！ 結果呢？」

「結果很好玩啊！我們不是直接跳到平地上，我們是有看地形的喔，特別選一個土堆跳，所以有緩衝力，跳下來後，我的腳踝有輕微扭一下，同學則是落地時撲到地上，所以下巴小擦傷，都很快就沒事了。」

「所以你覺得小孩子趁年紀小，偶爾受點小傷沒關係囉？」

「這個年紀，受的傷都很快就好，讓他們學習了解自己的身體能力，不是很好嗎？」芬蘭先生這麼結語。

從此以後，我也常刻意觀察，芬蘭人真的都不怕孩子受傷跌倒嗎？後來我發現，他們不見得「都不怕」，但的確較願意開放讓孩子嘗試。

跌倒別緊張，站起來拍拍褲子繼續玩！

我看公公婆婆在帶阿雷時，其實也會脫口而出：「小心跌倒喔！」，也曾看到別的芬蘭爸爸，拿走小孩手中尖銳的物品，不讓幼兒拿著尖尖的東西亂跑。

我想， 在一定的程度內防止主要意外事故的發生，是成人的責任，擔心孩子受傷也在所難免，只是整體而言，他們似乎在態度上更放鬆一點，也更願意開放讓孩子嘗試。

因為我看見，公婆雖然口中會要他小心別跌倒囉，然而當阿雷真的跌倒時，他們從來沒有急忙衝過去，通常只是「噢」地一聲，笑著問他還好嗎，沒什麼大礙的話阿雷自己就爬起來了。面對孩子的跌倒和潛在性的受傷，他們似乎很淡定冷靜，大人的示範，也讓孩子比較不驚慌，並且有機會學習，在跌倒後如何自己站起來。

我承認自己正好是比較容易緊張的媽媽，但也逐漸從一點一滴的育兒生活小事中學會不慌張。看見孩子跌倒就先吸一口氣，什麼都不做，等著看他自己的反應，大部分的時候他都自己站起來，拍拍褲子就沒事了。

也許保護的第一步，是學著放手 老公常說：「年紀小的孩子，受了傷都好的很快。」 仔細去想，為什麼小孩子的復原力總是很快，也許因為他們成長中的身體，正需要這些碰撞與偶爾受小傷的經驗，來感受他與世界之間的「界限」啊！

每一次碰撞、每一次可能的「受傷」，其實都讓他更了解自己的身體、了解自己是誰。終有一天，甚至不需要太久，等孩子上了小學，就益發走入沒有成人隨時在旁邊關注的世界，到時候，想跳多高、想跑多遠，都將逐漸成為他們「自己的選擇」，就像小時候跟朋友在放學後爬到8公尺高往下跳的老公一樣。

與其擔心或過度保護，不如趁他們還小的時候，在避免極大危險的情況下，讓他們有機會去碰觸並嘗試身體的界限，成人也可以與孩子一起探索、了解那個界限，孩子才能在人生長路上，懂得做「更安全的選擇」。

玩髒與冒險，乍看之下是兩個不同的生活面向，但其實都指向同一件事：讓孩子去自由感受、體驗他與世界的關係。

孩子想玩泥巴，因為他們在探索自己與大地、與土壤的關係，想觀察泥巴混合水的變化，想體驗泥巴碰到皮膚的感覺。孩子想爬到高處再跳下來，喜歡挑戰冒險，因為他們沒有成見，比成人更願意擁抱新的體驗，也更需要從中感受界限。

我始終相信，對學齡前的孩子而言，感官的經驗至為重要，孩子直覺地透過感官體驗來認識自己，唯有在自己與外界的碰觸經驗中，才會累積對自我與世界的認識，無論那經驗，是在泥巴上玩水，在雪地裡打滾，在雨天中淋雨，或是爬到高處往下跳的嘗試。

而芬蘭人讓我時刻在生活中看到，他們鼓勵著這樣的嘗試。幼兒不見得需要學習ABC，但是要去自由玩耍，要去冒險、去跌倒。

我於是逐漸開始學到，想「保護」孩子的第一步，其實是學著「放手」。在免除了極大危險的可能之餘，就放手讓他們嘗試吧！父母「放手」的那一刻，也許才是孩子真正成長、開始認識並學習保護自己的開始。

作者簡介＿凃翠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