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義最有名的砂鍋魚頭店老闆林聰明，你不知道的他另一個身分...

一百多年前的某個清晨，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讓許多嘉義民眾嚇得魂飛魄散。才剛起床沒多久，許多人就發現瞬間已變得一無所有：原先用磚頭、黏土、石灰砌成的房子，這會兒都在漫天煙塵中塌落成廢墟一片。

大地震後，主管機關頒布全新規定，明令禁止新成屋再以土塊混合磚石的傳統工法興建；在地震中幾近全毀的嘉義市街，剛好來一次徹底翻新，除了引進現代化的衛生下水道，房舍也大量改成日本統治者正在推廣的木造建築，至於重建所需的木料，一個就近且方便的希望，就寄託在興建中的阿里山森林鐵路了。

很多年以後，嘉義市區煥然一新，珍貴的紅檜和扁柏不斷湧入，木造屋子在市區一間又一間蓋起，人們回想起來，都說改變是從大地震之後開始的，而城市裡充滿芳香，覆滿木紋的優雅街景，無疑正是阿里山滋養出來的。有了森林鐵路後的嘉義，成了全東亞最大的木料集散地，是木材工業鼎盛的林業之都。

年近花甲的王弘明，退休後當起志工推廣嘉義林業文化之美，他的雙手指向之處，無一不能講出一番學問。「你注意看，房子外牆一片片水平並排的木板，叫做雨淋板，它可以遮風擋雨，還能起隔熱作用。上下比較寬，還有壓條的是日式雨淋板，窄一點的則是英式雨淋板。」王弘明自製了圖文並茂的解說板，凡是現場看不到實物者，他就拿出圖片加深聽眾的印象。

這一整區格局完整的日式宿舍（院子裡還有當年日本人手植的芒果樹，今已亭亭如蓋矣），屬於嘉義林業文化園區的一部分，園區內除了木造老屋，就連水泥模樣的廠房建築，都和林業歷史息息相關。王弘明說，「要將歲數悠久的紅檜吊起、裁切，光靠人力很難辦到，為此才特地蓋了這間火力發電廠，供大型機台運作。」而今電廠裡的發電機已經不復存在，這間被稱作「動力室」的水泥建築，改為陳列精美的木雕藝術作品。「25名台灣最頂尖的木雕大師，雕了45件作品留在這裡，絕無僅有，你在其他地方一定找不到。」王弘明拍拍胸脯保證。

遺憾的是，嘉義市區如今已經很難找到如林業文化園區般完整的木建築聚落了。有道是風水輪流轉，林業發達了半世紀後，換水泥業迎來光輝歲月，新造的高樓、平房，無不改用鋼筋水泥，木門變成鐵門，木窗替換為鋁窗，就連電線桿、寺廟樑柱也全面水泥化，潮流所及，木造房子被大量拆除，曾經珍貴的紅檜、扁柏木料，一時間又被棄之如敝屣。

「那時候好多老房子要改建，我就挨家挨戶講好，我願意免費幫忙拆房子，條件是拆下的木料你得送給我。」說話的人是木料收藏家林聰明，不過他在嘉義更為人熟知的身分，是砂鍋魚頭店的老闆。每天下午，林聰明砂鍋魚頭一開張，排隊人龍就不曾少過，但是很少人注意到，店裡頭的桌椅、牆上掛的菜單、燈飾，全都是老房子拆剩的下腳料，林聰明一刀一斧自己動手，花了多年時間讓蒙塵的良木重新發光。

「光是看木頭剖開後的年輪，就能讀出許多故事。」林聰明指向木桌一角，木紋變化多端宛如氣象預報中的等壓線圖。「規律排列的紋路，代表那幾年風調雨順，像這裡突然出現奇怪、不規則的模樣，你就可以想像一下，那年是不是來了颱風？是不是有枝幹被折斷了？」即使不動用那麼多浪漫想像，實用一點評量，用上好台灣原木作裝潢，可謂妙用多多。林聰明說，紅檜、扁柏會吸水，也會吐露芬芳：一能除濕，二能抗過敏，家裡廁所從此用不著人工芳香劑。

在林聰明口中，表面容易出現坑洞的紅檜，是標準的歹命孩子，成長過程容易遭到菌類寄生腐蝕，樹心因此無法像其他木料一樣平整；可是當它成年以後，幹材依然耐用、芳香猶原不減，照樣可以贏得人們由衷尊敬。不知道溷跡市井中長大的林聰明，是不是從紅檜中看見自己的影子？他將遍布大大小小坑洞的紅檜木板，設計成別樹一格的燈罩，有時來店裡用餐的客人見了喜歡，想要出高價跟他買下，他總是搖搖頭，然後微笑拒絕。

【更多嘉義和樹木間的故事，請參閱《孤獨星球雜誌》第43期】

作者簡介_《孤獨星球》國際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