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拿一張paper給我嗎？」句子夾雜英文，才是小孩學習語言的殺手！

在老大出生之前，我跟我老公雅爸對於要跟未來的孩子要用什麼語言溝通，做了好幾次的討論，對於這件事，我有很多的焦慮。

我來以色列時連希伯來文的22個字母都不認識。在家裡，我跟雅爸用英文交談（到現在仍然是如此）。那孩子呢？我是要教中文？教英文？教希伯來文？

雅爸是那種「船到橋頭自然直」的以色列人，「一切都不會有問題啦」他對這件事一點意見也沒有。他出生於南非，母語是英文，我問他是要用英文還是希伯來文跟小孩講話，他也只是聳聳肩跟我說：「到時再說！」

而我，做為一個外籍新娘，特別是，還算是個知識份子的外籍新娘，在台灣看了那麼多社會大眾對於「新台灣之子」的偏見，眾多報導中對於他們雙語言使用上的混淆和困難和部份孩子在學習上的相對緩慢後，想到自己的孩子在以色列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不知會不會碰到同樣的歧視與困難，這讓我很焦慮！

當時我到以色列還不到兩年，我又沒有太多的語言天份，文法上具有陰陽性的希伯來文對我而言實在是非常的困難，讓我的學習速度非常緩慢。想來想去，再三思量，就算把自己逼得緊一點，我還是沒有自信自己的希伯來文有一天可以好到教小孩。而在以色列，從小學二年級就要開始學「希伯來文聖經」－對，就是後來被翻譯成拉丁文、英文的「舊約聖經」。小孩學的就是這幾千年前的古老語言，跟我們的「文言文」有拼。

就算是土生土長的以色列猶太小孩，「希伯來文聖經」仍然是困難的課程，需要很多長輩的幫助。我看來是幫不上我小孩的忙，而雅爸很討厭聖經課，內容一問三不知，到時看來也幫不上忙；而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小孩能學會母語，如果孩子長在這裡卻不會聽講中文，那我以後不是就不能用自己的母語跟小孩溝通了？也想到這裡，我就更焦慮！

還好，以色列是多語國家，移民繁多。我家小孩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出生在雙語或三語家庭。也因為如此，這個國家的兒童專家早就非常注意到這種家庭孩子的語言發展。

在多方詢問之後，建議我們與當地的「兒童發展中心」聯絡，這個單位為公辦民營單位，裡面分「感覺統合」、「兒童心理」、「兒童語言」三部門。父母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在此獲得免費或付費的協助。

我們跟兒童語言專家約在一間學校，她同時也是那間學校輔導室的老師。帶著圓圓的眼鏡，圓圓的臉，就是一副很老師的樣子。她抱了一堆兒童語言學習的書來跟我們會面，告訴我們為了這個聚會，她昨天又特別去查了最新的一些研究報告，確定她之前的認知是正確而沒有再更新的。

她首先問我，我期待小孩用什麼做為主語言？

「孩子生在這裡，養在這裡，我自然期待他以希伯來文做為主語言，而且期待他的希伯來文至少跟我的中文一樣好！」我半開玩笑地說。這個問題我想過了，所以可以很快地回答。

前面說過，我當然很希望小孩以後能夠聽、說、讀、寫中文。但我更擔心他的希伯來文會落後其他孩子太多，而造成社交與學習上的問題。

「那很好！」專家這樣回答我「小孩必然需要選一個語言做為主語言。如果小孩學了三、四個語言，卻沒有那一個可以精用，可以無障礙地聽說讀寫，那還是會影響到孩子使用語言的能力；如果孩子有個很強的主語言，那以後要把次語言的能力提昇起來問題較少。妳的期待跟孩子的語言發展方式相符合，這樣以後會容易一點。」

接著她跟我們談了一下她多年來在學校觀察到的雙語／多語家庭下小孩的語言發展狀況的理論應用：

1.大部份雙語／多語家庭的小孩，會傾向於選擇環境周遭使用的語言做為主語言，也就是，如果小孩是成長在以色列，就算他在家裡聽到的是中文與英文，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她會選擇希伯來文做為主語言。

2.大部份雙語／多語家庭的小孩因為要同時學兩種以上的語言，開口會比較慢，一開始也會有句型跟文法混淆的狀況。為了盡量避免這個問題，小孩周遭的大人應該只跟小孩講一種語言，漸漸地小孩會理解到不同的大人說的是不同的語言，也會漸漸學會切換，知道該跟甲大人說中文、乙大人說英文、丙大人說希伯來文…。

所以如果我決定了只跟孩子說中文，我就應該不管在什麼場合都跟孩子說中文，至少說到他開始用相同語言回覆為止。

最最重要的是，盡量不要在與剛學語言的孩子講話時一句話中夾帶兩種語言，像是大家很習慣的：「傑克，可以拿張 paper 給我嗎？」這不只容易讓孩子混淆，在語言上更是不好的示範。當然有時有些避免不了的專有名詞，但愈少愈好。要讓小孩先學會整句話都用同一種語言來表達，才有助於語言能力的提昇。

這的部份後來在我家三個小孩身上都有看到。一開始講單字時，她們中、英、希文都講得很好。但開始講句子時，中英文的不足就非常明顯，一開始她們會在跟我說話時用希伯來文單字填補中文句子。最後則變成是整句的希伯來文，不會再在希伯來文句子中填入中文字。

3.大部份雙語／多語家庭的小孩，會傾向於只開口講一種語言，而且是主語言。而且，隨著時間發展，主語言與次語言之間的差異會愈來愈明顯。

那如果父母也希望孩子同時學會次語言，也開口說次語言，那要怎麼做？

最好也最簡單的方式是把小孩帶到次語言的環境中待上至少一個月。這時孩子會開始適應環境周遭使用的語言，而無壓力的開口使用次語言。

專家講的這種例子我有碰過。我有個鄰居是美國人，他老婆是俄羅斯人。在家中他跟孩子說美語、老婆跟孩子說俄文。而沒有任何意外的，孩子上了幼稚園後只講希伯來文。不過，父母並沒有放棄，持續使用他們的母語教導孩子。後來孩子去了俄羅斯探親，又去了美國度假，都是在回以色列之前幾天突然決定開口講當地的語言。目前十五歲，講起英文跟俄文都沒有希伯來文腔調，也很自然的可以跟英語人士與俄語人士溝通。

如果沒有辦法做到把孩子帶到次語言環境待久，那至少要將次語言的環境極大化，讓小孩首先可以聽得懂。例如：家中有足夠的繪本、影片、有人可以持續的跟孩子用次語言溝通、參與使用次語言的同儕團體。

語言畢竟是溝通的工具，要有使用的地方才能熟練，環境誘因不足時，小孩就很難「自然而然」的學會另一種語言！

4.學者專家相信孩子有能力同時學習四到六種語言，而且愈早學習愈好。雙語家庭長大的小孩，通常對於新語言的學習速度比單一語言的小孩來得快又好，因為腦子已經知道如何同時處理來自不同語言的資訊。

接著我問語言專家我是不是也應該在家裡跟孩子講希伯來文，幫助小孩的主語言學習？或是我該使用中文，幫助小孩的腦子發展？

她聽了我的破希伯來文後就笑了「如果妳真的希望妳的孩子的希伯來文很好，我建議妳把教導希伯來文的這項工作交給擅長於希伯來文的人去做。我相信妳的中文比希伯來文好很多？」

開玩笑，雖然中文不是我的母語（我的母語是河洛話，可是經過九年國教後，就已經忘了差不多了），但那是我唯一使用得還不錯的語言。只有中文，我有可能教導我的小孩各種物品的名稱、偶爾跟她玩玩文字的遊戲；也只有中文，我能無阻礙地做深度對話及表達自己。

「那就是了！現在面對雙語／多語家庭的語言教育，學界的做法是希望父母持續跟小孩講他們的母語（除非父母的希伯來文跟他們的母語一樣好），這樣會大幅降低小孩聽到錯誤的語言用法的機會，而且小孩也可以透過學習父母母語的機會，瞭解語言應有的型態。」她解釋道。

「所以，妳想真的讓小孩學好希伯來文，妳就該只跟小孩講中文。如果母親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妳可以使用妳擅長的語言，讓小孩瞭解語言是怎麼一回事、結構是如何、文字可以多美麗、押韻可以多有趣、多悅耳～這對於她學其他的語言只有正向幫助！」她繼續補充道。

最後，她提醒我要有耐心教導小孩「等你家小孩3歲後，如果妳覺得他有語言發展上的任何問題再來找我們吧，在3歲之前都不要太心急！」

再三跟語言專家道謝後，我很雅爸很輕鬆愉快地離開了學校。

原來，使用自己最擅長的語言才是給孩子最好的家庭語言教育啊！這真是讓我鬆了一口氣！我現在需要認真的思考的，就只剩下要買什麼中文繪本給未來的孩子閱讀了…。

作者簡介＿吳維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