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件」正無聲地屠殺台灣人的3個證明！

二二八前夕，瑞士的天氣，極為晴朗。

看著藍色潔淨的天，連一絲雲氣都不曾沾染。阿爾卑斯山的山稜線如此清晰可辨，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天堂。一切是顯得如此平靜美好，看著那白皚皚的山頭連綿到天邊，不禁想起這一些永遠從未融化的萬年雪，兀自經歷過多少人世間的悲傷。歐陸那些年發生過的戰爭，遙遠的東方曾有過的屠殺…...

在那瑞士晴朗的好天氣裡，我遇到兩個瑞士教師，見面互相寒暄。其中一位同事，專門負責瑞士鐘錶學徒的培訓工作。突然我想起，前一陣子，曾有台灣朋友想請我幫忙問問，看看華人想去瑞士學習鐘錶工業，是否可能？又該如何準備？

沒想到這一位老師想了想，才慢慢回答：「其實...」他面露難色「鐘錶向來是瑞士的強項，所以我們一向特別保護這一個國民產業....所以，我們傾向優先培訓本土人才，並不怎麼歡迎外國留學生喔。」

那一刻我有一種感覺，覺得他們保護大自然與國土、保護本土產業的心意，就像天邊那覆蓋著萬年雪的亙古山脈，那樣堅定不融。在二二八前夕與瑞士人的對話，看著那眼前經歷過多少世事血淚的萬年雪，我不禁想起了台灣人走過的那些風景、那些年。

「二二八事件」仍是現在進行式

其實我認為，二二八並不是一件「歷史事件」。所謂「歷史事件」，應該是「主角們都已經消逝於時光之中」，我們才能「回顧並反省得失」；但是，二二八事件的主角們，以及後續影響，都還在進行著：它，根本還沒結束。

一個老同學聽我這麼說，於是問起，二二八事件，除了道歉賠償，除了「找尋正確的歷史真相」，我們又還能做些什麼呢？為什麼二二八事件，我會認為這並不是一件歷史事件，而是現在進行式呢？

這是因為，二二八事件只是開啟了一個屠殺的開始。二二八事件，屠殺了前人的肉體，也屠殺了後面幾代人的人性與思維能力，這才是最可怕的。

二二八事件之後，台灣文藝工作者，死的死，封筆的封筆，消失的消失。後來的台灣文藝思潮，又經歷了幾次動盪：不管是鄉土文學論戰，還是台灣「現代文學」的「西化」....都反映了威權話題的不可觸探，轉而投向精神虛無的抽象意識創作，與關心現實社會議題的創作，是離得越來越遠。教育上，升學主義掛帥、考試類型僵化；社會上，塑造成功典範，不容許個人的失敗...整個來說，二二八走到今天，出現了三種台灣政治特徵：

1. 政治冷感

有兩種極端：或許出自對現實的無望，也或許對台灣民主選舉過具信心...於是小確幸跟文青紛紛出現，一方面尋找寄託，一方面索性眼不見為淨。

然後，越來越少人關心環保議題，越來越少人注意產業保護的問題，台灣的風景，那一些山那一些海，美在哪裡？又該怎麼好好愛惜？而台灣的人才與技術，優勢又在哪裡？該怎麼保護？有太多太多我們應該關心的前瞻性議題，就這樣長年被冷漠、被忽視。

2. 政治刻板

認為參與政治是危險而暴力的行為、認為討論政治是浪費時間並破壞社會和諧的行為。認為只有特定族群、性別、階級才能討論政治。

各種參與政治的刻板印象，更透過家人親友等人情壓力圈，慢慢擴散、制約，這在華人文化中特別常見。

3. 政治訓詁

無意識地追究細節，認為「數據、名詞、定義」必須「正確」才是「理性的論述」。但忽略了，思考邏輯其實是理性與感性兼具的。因為二二八事件造成的集體精神恐懼，不容許個人情感表達存在，已經把感性的人文價值部分，逐漸磨蝕掉了。

那麼，除了意識到二二八事件還正在我們身上，緩慢地、看不見地進行一場無聲地屠殺，我們又該怎麼做？

我的想法是，面對屠殺，採取行動。這一個行動就是「享受思考、享受失敗」。

我在現實生活中的工作，是教歐洲人華語。

我們教的時候，是從學發音開始的，然後慢慢學筆畫，一步步學說最簡單的生活用語：你好。你好嗎？我是…我不是…

這中間，學生一定會犯好多好多錯誤。但沒有關係，慢慢來。

因為我們看的，是學生的成長與蛻變：在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中，慢慢地試探，慢慢地摸索，慢慢地進步。

我們不能期待歐洲人在一個月之內馬上出口成章，一年內就給我上台灣節目當名嘴。我一直覺得，成功的形式有很多種。符合「群體間認定的那個共同完美而正確的標準」是一種成功，但個人自我的實現，也是一種成功。或許是我的職業習慣，我不會去要求學生幾年內必須到達「我的」中文水平，我只會看他從零到有，怎樣達到「他自己的」尋夢過程。明明學生四聲都抓不準，但當學生一旦體認到：自己確實在為自己的一個想法行動著，從無到有，開始萌芽，那麼就應該給他耐心與時間茁壯，找出自己尋夢的方法。

同樣的，關於這一陣子網路上熱烈討論的台灣吧影片。

我的看法也是一樣的。我認為，我們不能一下子期待台灣民主冒出一個盧梭或一個伏爾泰。而且就算是盧梭好吧，還尚且寫了個懺悔錄。或許我們那些年受過的威權教育，已經讓我們習慣給彼此評分較量，習慣讓我們彼此競爭，習慣讓我們淘汰弱者，習慣我們在群體間選拔出「新的好的對的」模範生，但是，當完美的論述強者出現之際，難道不是打倒一個偶像，又迎來另一個偶像的時刻嗎？

再者，我個人認為，大家是否想過，我們要翻轉台灣，教育的對象又是誰？我想，教育的對象，不應該只是「同一個圈子的人彼此說服」，應該還包括現在台灣各種群體、各種年齡、各種階級、各種職業；不應該只是「平流層」自己在取暖而已。

就像我們教中文一樣，我們不能拿四書五經紅樓夢給歐洲人上。必須用有趣的、多元的教材，才能讓歐洲人更親近這一個語言。

同樣的，我認為台灣吧在開拓對象跟解釋方式上，具備它的獨特性與功能性，這就值得被肯定了。

我總是覺得，每一個人都需要肯定，每一個人都需要找回一份情感上的安心，在理性之前。我並不是要說，不該質疑台灣吧的影片。這影片的確還有很多空間尚待討論，但我開始有一點擔心，他們的團隊因此事受傷，而失去了繼續創作的勇氣。

許多人都說，分析時事，翻轉台灣，要像歐洲人一樣獨立自主、具備理性思維訓練，但是，我很想知道，當這一些人提倡理性西方思維教育之前，是否深入瞭解過，歐洲人的幼兒和中小學教育呢？是否注意過歐洲理性思維的前置準備期，可是經過了好幾年的感性美學教育？

是的，是好幾年。

那是允許人嘗試的，那是允許人犯錯的，那是允許人不一樣的。

請這樣多多鼓勵自己，也多多鼓勵別人，盡量多元發聲吧！民主的教育，就是要培養多元辯證的思維能力，從極左到極右，各種主義跟思想都要討論都要激盪，在政治選擇上才能分出更細膩的層次，讓各種群體、黨派，可以在各種政治光譜中，找出合乎自己利益的政治立場。

不要擔心自己或檢視別人是不是想得不夠周全或言語偏頗，儘管放膽去想，放膽去評論就是。因為吸收知識跟各種觀念的目的，不在於追求結果是否正確，而在於享受那一個摸索、調整思維的過程。

就算講錯了，也沒有關係。

前一陣子，看了「等一個人咖啡」。裡面有一句話是這樣的：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在等一個人。

我覺得，這一句話可以改成：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時代，都在等一群人。

每一個時代，都在等一群人。記著，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沒有人應該要當聖人或雕像。

我一直覺得，「享受思考，享受失敗」是目前台灣人需要學習的一個新概念。因為二二八之後，我們真的是好幾代好幾代都被嚇怕了。

請享受思考，享受失敗。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每一個時代，都在等一群人，而你，就是那其中一個，值得我們等待的人。肯定自己、肯定別人，然後一起加油吧，因為二二八，未完。

作者簡介_黃世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