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走出辦公室！我創業了

「30歲」──多麼尷尬的年紀。

特別是像我這種搭上國內研究所擴張熱潮的人，一不小心就在學校多待了幾年，出了社會已經是「30歲少一點」、而不是「20出頭」。薪水呢，以「年資」來算並不算太差，但以「年紀」來算就讓人頭皮發麻，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覓得一處立錐之地。

毫無例外，每次只要政府公佈「平均薪資」的數字，我和同事就會面面相覷，搞不懂為什麼當國民平均薪資攀上歷史新高的此刻，我們竟然還在平均薪資線下苦苦掙扎？偏偏身在最關心統計指標的媒體業，這些數字總是會以各種自願或非自願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每次當我奉命訪問專家學者，請教他們為什麼主計處公佈的平均薪資，和「社會大眾」的認知落差如此之大時，我都有種根本是在幫自己提問的錯覺。

每一天，我都以始終睡不飽的模樣走進公司，泡完咖啡後的標準流程是：打開電腦、收發郵件、搜集老闆需要的資料、開會、撰寫文章或簡報，作的是腦力活兒，基本上不太出汗的。只考慮情感面的話，同事和老闆都相處愉快，要這麼交代完一生也不是不行。只是每次刷存摺本的時候，我裡頭的理智面便會跳出來焦慮地自問，這樣「不上不下」的日子真的能過一輩子嗎？

主計處說，國人平均薪資將近45,000元，我曾經算過，這也不是完全辦不到，我只要犧牲假日，週末在家多寫幾兩篇文章，幾千塊稿費加下來，也是有機會達標！但老實說，雖然偶爾能達到標準，可是這沒有讓我安心，反而變得更焦慮。因為我終於發現自己就算把私人時間壓搾殆盡，還是只能勉強搆到「平均」水平的邊，距離安心買房買車結婚生子，更是有段天殺的落差——總不能期待公司每年都能像王品集團一樣，發出超級優渥的年終獎金吧。但再這樣焦慮下去絕對不是辦法，我已經可以預見，再過幾年，焦慮遲早會變質成酸溜溜的不甘心，更加戕害身心健康。

於是，當有那麼一天，同樣對現況有所不滿的朋友，提到「不如我們來創業吧！自己當老闆掌握自己的人生！」在職涯茫茫大海中進退失據的我，剎那間就像看到一盞苦海明燈，情不自禁被迷惑住了。也不過是一杯下午茶的時間，我和朋友越談越起勁，迫不及待想套上這個以「夢想和自由」為名，其實也不甚牢靠的創業救生圈，朝著遙遠的前方，某個看似有光的所在泅泳而去。

當時的感覺，有點像是賭徒在香灰爐中看見六合彩明牌浮現，有一種「穩中的啦！」的興奮——決心創業的人一開始都有打從五百億光年以外飛來的盲目自信。

幾個月後重看，說實話，我發現自己壓根不確定，現在距離能夠安心靠岸的陸地到底更近還是更遠？那個下午我自以為看見的苦海明燈，到底是東方慈悲為懷的媽祖婆來救我？還是西方迷惑水手落海的女妖賽蓮(Siren)來騙我？我真的不知道。唯一有把握的只有：不跳下水嘗試就沒有可能。

告別了熟悉的環境、心愛的同事，我遞出辭呈，心想就算是以初學游泳者般拙劣的姿勢鴨子划水，也要離職出航冒險去。惜別的甲板上，聲音很吵雜。

老闆甲：「以我對你的認識，你的性格不適合創業啦！」
老闆乙：「追尋夢想畢竟是好事，如果失敗不順遂的話，歡迎你隨時回來！」
同事丙：「我好羨慕你的勇氣，你一定要加油，成為大家的表率！」
同事丁：「等你哪天功成名就，可以挖角我過去上班嗎？」

聲線雖嘈雜，依稀仍能分辨出兩道不同的主旋律，充份反應出當老闆的務實，以及當小職員的徬徨。

我猜想，40、50歲的老闆們，多半有家計有孩子要顧、有房貸有保險在付，不更務實地想事情不行。反之，30歲上下的員工們，站在一個尷尬的十字路口。一方面覺得時間似乎越來越不站在自己這邊，忍不住幻想起一個可以一切重來的人生。告訴自己大膽豁出去，或許還有最後一次拼搏的機會？但是另一方面，又很自然地擔心起，萬一失敗的話，重回職場當上班族會不會太吃力？升遷會不會從此落後同輩認份做事的人？

30歲的矛盾是，眼下人生雖然「食之無味」，但「棄之也可惜」。轉眼即將32歲的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兩年的時間，看看下了公司這艘安穩的大船後，人生風景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旁人看來，甚是勇敢；我的心裡卻仍時常忐忑，如履薄冰。

作者簡介_陳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