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沒錯，但不是萬靈丹　快速試錯為何不能套用所有產業？

現實生活中，人們一手打造的王國或事業毀於一旦，往往都是因為少了維護工作。

二○○九年，馬克．祖克伯接受專訪時，談到當時剛成立不久的臉書致勝訣竅，這段話也成為了當代人所信奉的口號：「臉書的核心價值觀之一是『快速行動，打破常規』（move fast and break things）。要是沒有做出某些破壞，就代表你行動得還不夠快。」

飛速成長是維持數位經濟的必要條件—隨便問一個持有Google、蘋果、臉書或亞馬遜股票的人，都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透過產品的新樣貌和特色吸引新用戶，公司才能從廣告商和訂閱者那裡獲取更多收益和資金，並聘雇更多員工。

像臉書這樣的數位新創公司，只要能汰換掉市場上原有的對手，就算是成功了，所以祖克伯才甘於接受冒險所須付出的代價。「我們所做的妥協之一，」他在日後說道：「就是容許產品有缺陷。」

這項策略對數位經濟很管用，因為用戶已習慣使用試用版產品，也習慣接受不穩定的連線品質，而且處理程式問題的成本遠不如修理實體裝置那麼高，例如汽車安全氣囊或下水道系統。「快速行動，打破常規」是一項商業策略，也是一種精神，適用於產品開發。

科技生活的精髓：維護與可靠性，遠比創新和破壞來得更重要。

抱持這種觀點的不只有祖克伯。很多執行長、企業家和商學院教授都公然藐視經商的基本道理，轉而提倡「破壞性創新」和「創造性破壞」這樣的流行語，甚至是強調「快點失敗才能早點成功」。

這樣的想法很快就被稱之為「新創」（start-up）思維，而「創新」便是其中的主要任務——透過飛速成長來顛覆對手的穩固地位。

企業領袖的世界觀也影響到經濟以外的層面。

企業設立了創新長及創新布道者的新職位。大學院校挹注幾百萬美元來建造創新中心、慈善家也願贊助有抱負的提案者去改造社會、學校鼓吹如恆毅力、創業精神等特質。

「快速行動，打破常規」對於設計網頁及應用程式的工程師來說，依舊是很好的忠告，畢竟那個產業利潤高、失敗代價低、創投資本也很充裕。相反，事實證明，對於建造或設計真實物品的工作者而言，「快速行動，打破常規」等創新思維，可能是非常糟糕的建議。

我們覺得，是該重新聚焦於對大多數勞工有益的事情上了，並更加重視尚未完成數位轉型的企業。是時候該重新思考，什麼才是對所有社會大眾有益的事情，而不用再關注那幾位遙不可及的億萬富翁又有什麼突發奇想的怪念頭。

過去幾年來，我們探討了創新的信條是如何影響交通運輸、電腦操作及其他科技系統，也審慎思考了備受忽略的基礎建設及維護作業。我們發現，越來越多人試圖要把從數位世界中學到的伎倆應用到有形世界，他們對於科技的見解則同時反映出矽谷的自負。

真正的創新是把嶄新或既有的知識、資源及科技透過有益的方式加以結合。奧地利經濟學家熊彼得主張，創新是推動經濟改革、資本主義以及歷史前進的原動力。但真正的創新並不等同於創新論，後者在投機者的不斷鼓吹下，創新反倒淪為過度氾濫的流行語。

論其核心概念，創新指的是可以被衡量的改變，而其標準就是獲利。iPhone是近年來最具代表性的範例。它之所以能創造龐大利潤，不在於它是新發明，而是因為它整合了多種現有的功能，且很容易操作。

我們想要闡明的重點是，很多人以為只要有創新就是好事，但事實上它們只能是達成某些目的的手段。

創新常被拿來補救社會上最欠缺的價值觀，所以才有人提倡用科技來解決深沉的社會問題。舉例來說，有些創業家聲稱，靠著某些應用程式就能夠遏止種族歧視或消除貧窮。

他們有時用創新來取代效率、便利等實用的價值觀，或將它擺在利他的價值觀之前。但無論如何，單憑創新是沒有辦法達成目標的。要打造以人為本的繁榮社會，必須先確保所有人都能取得基本的物資，並享有現代化的基礎建設。

此外，負責維持社會運作的工作者應能獲得足夠的報酬，並受到妥善照顧。我們也得妥善分配資源去維持社會上的有形建設與財富，否則它們的價值便有可能下降並失去功效。

「現代人太執著於找跨時代的新發明，所以忘記日常最重要的工作為何。」

創新當然很重要，尤其在促進經濟成長與提升生活品質等方面，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確實，某些新創公司及專家真的有意願要去面對教育、醫療及貧窮等方面的巨大挑戰。

可是話說回來，人們所以為的創新，有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創新論。在最極端的情況下，許多創新的提倡者還會貶低大多數人所從事的工作，尤其是那些維持科技文明的苦差事。

科技滲透了生活中的每個層面，我們認為，有必要更細緻且全面性的思考科技，包括相關產品的製造、使用及廢棄。就連祖克伯也改變想法，他在二○一四年宣布新口號「快速行動，穩固基礎」（move fast with stable infrastructure）。

回過頭去看科技與商業的發展史，值得注意的是，許多成功的範例跟設計思考完全擦不上邊。亨利．福特曾語出驚人表示：「顧客喜歡塗什麼顏色都可以，反正我們的車子是黑色的。」他既不愛護、尊敬客戶，可是自家產品卻相當出色。

賈伯斯則認為，消費者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必須提供建議。再說，很多重要的創新都是在創造需求，而不是回應既存的需求。絕大多數的創新及其後續發展都是無法預期的，沒有辦法計畫、構思，或以其為原型來研發。

我們並不反對真正的創新。事實上，我們還曾發表文章談論應該如何改善美國創新政策。但重點在於，我們不應該相信世上真有人能可以提高創新速率與品質，也應該對這些人的說法存疑。

已故經濟學家內森．羅森伯格以及對創新議題寫過深度報導的人都強調，漸進式的變化與長久的持續改善才是王道。根據漸進主義者的看法，最好的建議是：「當心、留神，然後做好你該做的事。」

這種建議沒辦法替大學院校吸引到數百萬美元的捐款，也沒辦法讓我們變超級有錢。但我們相信， 這樣才能誠實說明技術革新的具體源頭與發展。

因此，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創新和科技區分開來，並且仔細想一想，我們原先想要利用科技獲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