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點 規模化失靈+穀倉效應,3現場看中國衝擊下的台塑內鬥 當中國複製「七個王永慶」來勢洶洶,日歐同業更在危機來臨前,不惜賣光工廠,或是大手筆投入兩百億元發展半導體化學品,台塑集團這家七十年老店,卻在台灣爆發生了史無前例的內鬥,轉型也因內部利益矛盾,出現了卡關現象。 鏡頭轉回台灣,三個現場,帶你看到企業轉型的衝突與難處。 穀倉效應》一場研討會洩內部矛盾法規+各自為政,高值石化廠難產 第一個現場在台南。時間倒轉回二○一六年,這年,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解封」民營業者束縛,允許其進入上游石化業第一年,同一時間,台灣產官學也展開對應的策略會議,但一場在成功大學舉辦的研討會,卻活生生上演台塑自家人彼此叫陣的戲碼。 一名與會者回憶,這場會議前,一位先到場的台塑四寶董總,原本還在與同業談笑風生,但,就在時任台塑化董事長陳寶郎抵達現場,這位董總突然對著他,展開一陣揶揄,「攏他啦(都是他啦),現在我們集團做高值化(石化產品)他最厲害了,結果咧,爽到他,艱苦(台語,辛苦)到我們!」 這番話背後講的,是當時的陳寶郎正在與美商科騰合資一座高值化石化品廠,設廠地點在台塑六輕廠區,而該集團又被政府要求,六輕若要建新廠,只要每增加一噸的揮發性有機化合物(VOC),就要相對應減少一・二倍的VOC排放量,確保整個六輕的污染物排放「只會少不會多」。 一場矛盾的內部拔河,也就這麼上演。 對於那位發難的董總而言,台塑四寶在六輕都有廠,假設為了一家公司要建新廠,另一公司因此被迫減少排放量,甚至最終必須減產、影響公司業績,「站在他的立場,為什麼要為了台塑石化的新廠,就要犧牲他自己?他有他公司的股東、業績目標要顧呀!」上述該名與會者指出。 外部法規的箝制,加上內部各自為政的穀倉效應,造成台塑石化那座合資廠在一八年投產後,迄今沒有另一座新的高值化石化品廠,得以在六輕落腳生產。穀倉效應也使得台塑集團沒有辦法像日商信越、歐商帝斯曼,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大轉型來對抗中國低價衝擊。 缺乏自主研發、專利數不足,也讓台塑集團在這三年吃足了苦頭,只能對著股東吐苦水,說中國擴產是天文數字,但業績數字仍看不到反轉態勢。 圖表製作者:侯良儒 老大心態》王永慶的勝利方程式一時難改變低頭撿錢失警覺,錯過現成台積大單 除了企業內部常見的穀倉效應,還有台塑長年位居產業龍頭的「老大心態」與低頭撿錢的慣性。 同樣在二○一六年,當中國民間「王永慶們」一個個冒出頭之時,規模較小的中國民企也想求生路,當時,有一家台塑集團在中國的下游紡織客戶,主動找上向該集團提案,希望與對方合資一套全新的化學纖維原料廠。 當時,這項提案被一位台塑集團的董總級主管,提報到高層會議討論,結果,他卻碰到軟釘子,「合資?可以啊,但它要連我們的舊廠也要投資呀。」 該名主管回憶,這個結論,等於拒絕合作,因為這家中國企業自有資金不足,而對岸的銀行一般只願貸款給業者建新廠,並不會放貸讓其投資舊廠。 「我們還是比較站在自己的角度⋯⋯,」這名主管提到這段回憶,依舊語帶惋惜,「再來,我們也沒思考到,那些投入上游的大陸業者,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供應鏈,這種高度上下游整合,是中國石化業的趨勢,也是大國的玩法。」 另一個婉拒合作的實例,事主,是擅長半導體化學品的日本公司。 二○一七年,全球最大半導體級雙氧水公司:三菱瓦斯化學,因為被大客戶台積電要求,必須在台灣增加生產量,但它原本在台灣的廠區土地已滿,於是就透過經濟部,找上台塑集團。 眼前現成的台積電訂單,加上日商遞出橄欖枝,原本應該是台塑轉型的大好機會,想不到,這位主動上門的日本人,卻吃了台塑的閉門羹。 一名陪著三菱拜訪台塑的經濟部前官員回憶,當時台塑的主管告訴他們,雙氧水的原料是氫氣,而日商屬意合作的台塑仁武廠,未來廠區附近將興建一條捷運,考量民眾觀感,他們認為並不合適在這座廠,用易燃的氫氣製造產品。 後來,苦尋不到合作對象的三菱瓦斯,最後決定以自己的力量,砸下四十七億元、在台中港工業區建新廠,去年六月已完工投產。 「那幾年,至少有三個高值化(石化品)案子,是被台塑趕出來的。」該名經濟部前官員表示,也許,在當時,中國業者崛起還不顯著,台塑沒有迫切的轉型壓力,所以還看不上規模不大、年需求僅數萬公噸的半導體化學品。 一名親近台塑的學者分析,該集團創辦人王永慶打造的勝利方程式,是在大宗性產品的領域,用最大規模、最精實管理,壓低生產成本,「這是他們的DNA,幾十年來也都運作滿順的,一時半刻很難改變,這是老企業的通病。」 另一個原因是二○、二一年,石化景氣大好,該名學者指出,當時台塑忙著賺錢、「低頭撿錢」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想到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關舊廠蓋新廠? 今年6月的台北電腦展活動,台塑集團總裁王文淵(右1)親自帶隊四寶董事長到場,以大家長的姿態,展現集團投入AI轉型的決心。攝影者:駱裕隆 茶壺風暴》兩紙朝令夕改公文引發內部不滿史上首見,文件被傳上社群家醜外揚 然而,三年來業績節節敗退,內部矛盾形成一場茶壺內風暴,最終就在台塑六千名員工面前引爆。今年三月十二日,時任台塑董事長林健男簽下一份人事命令,昭告該公司所有員工,宣布將四位員工,進行後續工作「另做安排」的人事輪調。 然而,僅僅不到六小時後,當天約莫下午兩點半,林健男又簽出一份公文,將上午的命令取消。 這道朝令夕改的公文,台塑內部眾說紛紜,有人用誤發一笑帶過,也有人用派閥鬥爭解讀,「那四個人都是不同的職級,有人是資深副總、有人是協理,還有人只是基層的管理師,也沒交代他們之後的職務,這種論調在集團沒有發生過。」一名台塑集團員工說。 據悉,這道公文發布前,並沒有在台塑集團高層會議內討論過,加上四位被點名輪調的員工,其中一位還身兼台塑董事,根據台塑的集團治理,只要重大決策,都要送進由四位王永慶、王永在家族成員組成的「管理中心」,進行充分討論。 關於這道公文,是誤發還是內鬥,有沒有事先與管理中心討論,求證林健男,他以「這件事不要再提」,不願澄清外界傳言。 但台塑集團內部不滿情緒沸騰,先是有員工把這兩張公文放到網路平台,半個月後,更有人以「三娘~救救台塑關係企業」為題,藉著向創辦人王永慶三房夫人李寶珠喊話,將自己對近期動盪的無奈言語,上傳到網路社群,還註明歡迎媒體轉載。 一名台塑員工感慨公司動盪,將不滿訴諸文字放網路,向創辦人家族喊話。來源:取自網路 家醜外揚、內部公文還上了社群平台,是台塑集團史上頭一樁,此後,各種關於台塑集團內部的醜聞,仍不斷被放在網路上爆料,集團內部向心力出現了裂痕,也反映了,不僅是股東不再相信台塑不敗傳奇,不少員工也對未來充滿問號。 ... 2024.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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