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供應鏈也出走！蘋果供應商示警：中國製造恐被「連根拔起」

強勢回歸的川普，未來伴隨的，將可能是更為弱勢的中國製造。

美國總統大選結束，川普再度入主白宮，選前「嗆聲」將對中國課六○％關稅、對台灣抽半導體業稅的他，將會對全球供應鏈，產生什麼樣的連動效應呢？

第一個效應恐是：中國製造，將「再」崩解。

時間回到大選前兩週。當時，有一名蘋果供應鏈董事長，曾私下向我們透露：「過去一年，蘋果突然變得非常緊張，他們很急著要我們這些供應商，趕緊把更多產能從中國搬到印度；這跟過去五年，它那種好整以暇、想在中美左右逢源、也不積極搬產能的態度比起來，完全是天壤之別！」

效應一》電子供應鏈大遷徙！
「留在中國的產能，肯定越來越少」

是什麼原因，讓蘋果態度丕變？「因為它擔心，假如川普又選上（總統），然後對中國課六○％的關稅，那它的iPhone就不用賣了！」他說。

事實上，大選結束後的四十八小時，商周遍訪伺服器、筆電、手機的電子供應鏈業者，我們發現，按下產能「再遷徙」按鍵的品牌業者，不只蘋果。

「選舉隔天，HP（惠普）的供應鏈主管就問我，『Are you ready』？」一名電子五哥的泰國廠長告訴我們，當下不解的他，還反問客戶自己要準備好什麼？

想不到，對方竟直截了當告訴他，「川普當選啦，我們之後一定會把更多的產品，從中國轉移到泰國做生產，你們泰國廠的土地、工人都準備好了嗎？」

他透露，選後這幾天，不僅筆電品牌惠普、戴爾，甚至包括AI伺服器的大買家——Google、微軟、亞馬遜，「很多客戶都在討論移動（產能），未來，我們這些電子五哥、還有大陸的同業們，留在中國的產能，肯定會越來越少。」

目前，各大電子代工廠，在經過六年的美中貿易戰，已從過去百分之百的產能都在中國、降至現在的七成，「接下來，這個數字會往五成、甚至更低邁進，川普的當選，可能會讓中國製造，被『連根拔起』。」前述蘋果供應鏈董事長說。

連根拔起，不只反映在製造的「量」上，更包括供應鏈的「質」。

知名蘋果調查機構、以賽亞調研資深分析師韓文堯指出，除了鴻海、和碩將持續擴大在印度組裝iPhone的產量，「接下來的觀察點，是鏡頭模組、PCB模組、金屬機殼，這些初期還沒從中國移出、屬於供應鏈中游的零組件。」

崩解範圍向上蔓延到中游零組件
不只台商，陸商立訊布局越南、德國

換句話說，中國製造的崩解，將從最下游的系統組裝業，由下而上延伸到中游的零組件。「下一波轉移的重點，已經不是我們這些組裝業者，而是PCB、連接器、散熱模組，甚至PCB的上游原料。」一名廣達的廠長級主管指出。

而且，崩解的推動者，還包括對岸的紅色供應鏈本身。譬如由「女版郭台銘」王來春創辦、生產連接器起家的立訊，該公司除了在近期加碼新台幣一百億元、擴大該公司的越南工廠之外，甚至布局「德國製造」。

就在今年九月十七日，王來春現身德國紐倫堡，她用一紙合約，購併了德國百年汽車線束廠萊尼（Leoni）。「她想的，是淡化立訊的中國色彩，否則，她如果都只在中國做線束，未來可能拿不到任何歐美車廠的訂單。」一名連接器業者說。

「供應鏈需要有『最佳組合』，當有人移動、其他人一定也會慢慢移動，因為（供應鏈）不成形了，就像只要缺一咖、牌就打不成，」研華共同創辦人何春盛指出，「我認為，供應鏈一定會繼續走出中國，無論台商或陸商。」

甚至，這波崩解的連動，就連未被貿易戰波及、仍固守中國製造的傳產業者，也要動起來了。像小家電製造商大統營，就在近期向商周透露，只要川普對中國實施六○％的關稅懲罰，該公司就會將部分產能，移往泰國製造美系客戶產品。

川普回歸的第二個效應，將發生在半導體供應鏈。

效應二》半導體供應鏈大戰
台積電恐被要求加碼美國產能

許多人尤其關注，川普上任後，真的會對台灣抽半導體稅、並把台積電變成「俎上肉」？甚至，川普可能會藉機「扶」起陷入困境的英特爾嗎？

首先，若川普一意孤行，美國「的確」可以發動半導體關稅。台北市電腦公會法務長黃益豐指出，儘管半導體屬於資訊科技協定（ITA）的免稅產品，如果美方執意對此課稅，台灣能夠一狀告上世界貿易組織，「但，我們敢告美國嗎？」

只是，當這場關稅戰被發動，美國能課徵到的金額，也很難讓川普開心。黃益豐說，半導體是中間財、不是最終成品，其多數是出口到中國或東南亞，將之組裝成伺服器、筆電或手機，「（半導體）直接出口到美國，其實並不多。」

既然很難從「半導體稅」課徵大量稅金、進而促使半導體業者轉移產能，就代表未來在川普時代，台積電就能高枕無憂、沒有干擾嗎？答案恐怕是否定。

譬如，就有台積電供應商認為，未來，川普除了可能會要求台積電「加碼」美國的產能外，甚至，在其美國廠所在地——亞利桑那州之外，「搞不好，川普會要台積電去德州建廠，畢竟那是共和黨的大本營，是四十張選舉人票的大州。」

又譬如，包括和碩董事長童子賢、旺宏董事長吳敏求，不約而同在選後三天內指出，未來的川普政府，恐怕會要求台積電將五奈米以下、甚至兩奈米等製程，全數複製到美國，「台積電恐怕沒有Say no（拒絕）的本錢。」

面對這些可能的干擾與「川普變數」，連台積電也戰戰兢兢。

川普勝選隔天，該公司副共同營運長侯永清，就以半導體產業協會理事長的身分指出，台美在半導體業的合作關係，大方向上不會改變，「至於合作細節會有什麼樣的『調整』，那個東西是有可能的，等到細節確定之後……，我們再來看。」

還有不少人憂心，川普將刻意扶植英特爾，進而對台積電造成威脅。

中國製造不斷弱化！電子產品加工出口占比降至5成

(圖表製作者：侯良儒)｜放大原圖

川普必救英特爾，但未必是禍
有機會分散台積電的地緣政治壓力

「川普一定會救英特爾，像它之前從晶片法案拿到的八十六億美元補助，政府應該會盡快撥款給它，」類比IC廠微驅科技總經理吳金融說，「不救不行，英特爾是美國公司代表，如果倒了，川普喊的美國再次偉大，不就自打嘴巴？」

只是，台積電在美國的四奈米廠，十二月就要正式量產，而英特爾還停在七奈米，難道比起兌現選舉口號，川普不能棄「英」（特爾）就「台」（積電）嗎？

「說到底，台積電不是美國公司，美國政府不會放心，尤其台積電秘密，都藏在它的製造參數裡，這些機密都在台灣，美國學不到的。」熟稔歐美企業競爭策略的長庚大學校長湯明哲指出。

他表示，千萬不要小看美國欲甦半導體業的決心，「現在，美國是舉全國之力在做半導體，除了很多廠商在建廠外，包括連大學都在開半導體課程，很多美國的大學校長，都在搶晶片法案的預算。」

英特爾必然被「扶」一把的發展，其實對台積電而言，並非全然壞事。

研調機構Digitimes分析師陳澤嘉指出，假設川普選擇的是，放任英特爾走向衰敗，這代表，美國將在先進製程完全依賴台積電，「反而會讓台積電的壓力更大，將來，它在美國的規模與製程，可能必須都要符合美方期待。」

相反的，如果英特爾再起，反倒可以分擔川普對台積電的關注，減少未來該公司因為政治要求、而「被迫」擴產的風險，「到時候，台積電比較可以從相對商業的考量，去規畫在美國的產能跟製程，而非地緣政治。」陳澤嘉說。

無論如何，隨著川普勝選，包括歐洲在法國與德國，都有極右勢力興起，如同童子賢對台灣業者的提醒，「這個世界會比以前更忙碌，大家在前進的道路上，會比以往更顛簸，你必須更注意路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