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油國脫碳的歷史突破時刻？看懂石油老闆主持氣候大會爭議

美國《外交》（Foreign Affairs）雜誌說：COP28恐怕是有史以來最爭議的一次聯合國氣候大會。

原因？從地點到人選都爭議。

這回大會舉辦在產油重鎮——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大會主席，由今年50歲的阿布達比國家石油公司（Adnoc）執行長賈柏（Sultan Al Jaber）出任。

自COP之始，石油業者就滲透在氣候大會中，每年派出數百人遊說，但在近30年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企業執行長擔任過主席，更別提任命一個來自全球第7大產油國的油老闆為全球氣候隊長。

然而，今年卻又是史上最熱的一年，二氧化碳排放、海洋表面溫度、海平面上升程度創3高，南極海冰量則跌至歷史新低，聯合國秘書長古特瑞斯（Antonio Guterres）宣布：「全球沸騰的時代已經到來。」

這樣一個迫切的時機，一場氣候大會，卻交給石油公司老闆主持。真的可行嗎？

氣候行動倡議團體們輪番炮轟，說這是「讓狐狸管雞舍」。「這就像讓跨國菸商監督世衛組織一樣！」法國歐洲議會議員曼農・奧布里（Manon Aubry）大罵；前美國副總統高爾（Al Gore）也直批：「石油利益公然綁架COP進程。」

400多個環團上書聯合國秘書長，指控賈柏「威脅氣候大會的合法性和有效性」，超過130位美國和歐盟議員連署要求撤換他。

他盼讓雙方停止對立並對話

但，美國總統氣候特使約翰・凱瑞（John Kerry）卻說賈柏是「絕佳選擇」。他是最早站出來力挺賈柏的人之一。

因為賈柏不是一般的油老闆。他身兼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氣候特使、工業與先進科技部長，最重要的是，他創辦了阿聯的國有綠能公司馬斯達爾（Masdar），布局全球40多國，還在阿布達比的沙漠中建起了全球第一座零碳城。

凱瑞的意思很明白：如果化石燃料是問題的核心，那麼該產業的核心人物或許有能力打破全球氣候僵局。

「我認為他正致力將其他石油和天然氣業者確實的帶到談判桌上，我認為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凱瑞告訴美國獨立調查媒體《攔截》（The Intercept），如果賈柏辦不到，阿聯就會「很難看」。

在反對聲浪中，賈柏展開了6個月的全球聆聽之旅，從英國國王聽到原住民領袖。他想了解為何COP開了快30年，卻進展甚微？尤其是在化石燃料這題上卡關？

他的結論是：因為談判桌上沒有石油業者。

氣候倡議者跟石油業者彼此抹黑仇視，只有對立，沒有對話。「我們為何要跟產業鬥？」賈柏不解。

他提出了2個解方：包容（inclusivity）和現實（realism）。

「COP史上，從未有一位主席直接面對石油業，更別說由石油公司執行長擔任。但不讓石油和天然氣及高碳排放產業上談判桌是錯的，你需要納入所有人，」賈柏告訴《衛報》記者，「我要促進COP28的包容性，我希望每個人都能被聽見。」

被批石油投資仍是綠能3倍

但是，國際能源總署明確指出，要守住限制升溫1.5度C的目標，須立即停止所有新的化石燃料開發。賈柏的石油公司卻打算投入1,500億美元，在4年內產能提高近6成，達到每天500萬桶。對話就能減碳嗎？他要如何說服欲在COP28推過「逐步淘汰」化石燃料的歐盟和100多國？

我們不一樣。賈柏回答。

他說，Adnoc的油碳強度低於同業，因為阿聯重金投資現代化鑽探、煉油設備，堵住甲烷洩漏。而且，他們要擴大的是產能，不是產量，唯有在市場需要時才會生產，「是消費者要增加碳排，不是生產者。」

這就是賈柏說的「現實」。他們會產油，是因為消費者要。他引用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特別報告，即使2050年達成淨零，也還是需要一點石油。那就是阿聯的生機，「我們應該允許碳強度最低的化石燃料成為能源選項之一。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這個世界仍然需要石油。」他告訴《衛報》。

石油不死，只是轉型。

賈柏是在各國簽了《巴黎協定》後2個月，被緊急任命為Adnoc執行長。「（阿聯總統）選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想要破壞（disruption）。我是被派去改造Adnoc，幫它脫碳，確保它不會被未來淘汰。我不是被派去照本宣科。」

他相信人類可以一邊挖石油，一邊解決氣候變遷。因為科技可以解決問題，石油公司不用倒。他受訪時大談2030年綠能產能成長2倍，重金投資氫能、碳捕捉和碳封存等。

他手下的馬斯達爾零碳城，就是他的巨大展場：市中心有地下個人自駕電動車系統，現代風塔引風降溫，奇異公司在此開了全球第一個綠色創想中心、麻省理工學院研發替代能源、三菱在此測試電動車。城市外圍，有全世界最大的太陽能發電廠之一，面積超過紐約曼哈頓。黃沙中，太陽能板如黑海，看不到邊際。太陽能板不僅會追著太陽轉，還有機器人定期掃塵。光能都轉換為熱能，儲存在一座比新光摩天大樓還高的熔鹽高塔。

「如果我做不到，無法展示給產業裡的所有人看，我就無法說服他們。」賈柏說。

他正在展示可能的生路。「我不希望這個行業以任何方式、形式或樣貌被視為反對逐步減少（化石燃料），（逐步減少）已經發生了。」他告訴《金融時報》。「他們（指石油業者）需要做的是開始投資能源系統的脫碳。」

透過COP28，他意圖推動2030年再生能源產能成長兩倍，說服同業加入打擊甲烷外洩，籌組「全球去碳聯盟（Global Decarbonization Alliance）」，會員必須承諾2050年淨零排放，2030年近零甲烷。

但他沒說的是，Adnoc的石油投資仍是綠能的3倍，擴產的1,500億美元裡，只有1成用於脫碳。

COP28的籌辦也爭議不斷。

《衛報》先後揭發Adnoc與COP28團隊共用電子郵件伺服器，讓石油公司員工也能讀COP28辦公室的電子郵件，並徵詢石油公司如何回應媒體，違反氣候大會獨立、中立的基本要求；社群媒體上出現一堆假帳號幫COP28和賈柏宣傳和辯護，還有COP28辦公室員工修改賈柏的維基頁面，加入溢美之詞，刪除不利事件，有漂綠之嫌。10月底，《攔截》踢爆COP28主辦團隊裡至少有10多名國家石油公司員工，其中2人還是談判代表，石油利益與氣候大會界線模糊⋯⋯。

全球減碳期中考考砸！COP28五大議題在吵什麼

(圖表製作者：王茜穎)｜放大原圖

3天簽脫碳憲章卻未提減產

一波波的爭議和醜聞，讓原本已經無比脆弱的信任關係崩解，這對於主要工作是「建立共識」的COP主席或COP大會本身，都是壞消息。

「我們已經有27場COP了。這次，請讓我交出一點實在的東西。」賈柏懇求。

確實，氣候大會召開的第3天，他先初步繳出了一張成績單——在他的奔走下，50家石油業者簽署了《石油和天然氣脫碳憲章（Oil and Gas Decarbonization Charter）》，占全球石油和天然氣產量的4成，包括了全球2大石油巨頭沙烏地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Aramco）和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

只是，這張成績單也充滿爭議。憲章中隻字未提石油減產，也不具約束力，更沒有短中期檢核目標。面對外界批評，賈柏解釋，憲章只是「重要的第一步」。

至於COP28能往前再推進幾步？全世界都等著看。

更多永續經營趨勢與案例　請上《商周ESG》專區：
https://www.businessweekly.com.tw/event/site/es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