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獸性叢林的東方管理

十年前在麻州劍橋市哈佛廣場邊一家專映舊片的小戲院中看了一部黑澤明導演的日本片，印象深刻，至今難忘。片名的英文是《High and Low》，由三船敏郎飾演一位住在山頂富人豪宅的企業家。先是幼兒被綁架了，歹徒要求鉅款，企業家只好同意出售公司股權。後來錢籌足了，劇情峰迴路轉，原來歹徒綁錯了人，被綁架的是企業家司機的幼子，年齡與小少爺相仿，是和小少爺一同長大的玩伴。於是，企業家陷入天人交戰的困境，同樣的生命，有貴賤之分嗎？值得為司機的兒子散盡家財嗎？人性的High and Low、財富的High nd Low、精神的High nd Low、物質的High nd Low──種種衝突，張力十足，劇力萬鈞，真不愧是名家之作。

這部影片中所揭露的各種衝突，歸納說來，可以說是「道德」與「私利」的衝突，也可以說是「人性」與「獸性」的衝突。檢視東西方管理的發展史，我發現一個有趣的趨勢對比，那就是西方的管理哲學似乎有從「獸性」出發，往「人性」邁進的趨勢，東方則反其道而行，由「人性」起源，而往「獸性」發展。中世紀義大利人馬基維里在其名著《君王論》一書中揭示，統治者必須如獅子般凶暴及狐狸般狡詐，才能使下位者產生恐懼，而「恐懼」是所有獸類（含人）共同的弱點，也最能確保其「順服」的行為。工業革命之後，古典管理學派興起，以「經濟理性」的基礎來規劃一切組織與作業。員工的心理與行為雖然未被忽視，但是卻被簡化為可以用「金錢」與「物質」誘發的「工作動機」，仍然是「獸性」大於「人性」的考量。

西方管理自「獸性」跨向「人性」的一大步，始自一九二七年哈佛大學教授費堯（Elton Mayo）在西方電器公司所做、著名的霍桑實驗（Howthorne Experiments），接著麥格利哥教授（Douglas Mc-Gregor）提出了人性的「X理論」與「Y理論」。從此西方管理古典學派的許多論點均被推翻或修正，西方管理潮流從此堂而皇之地衝向「人性」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