蒐集眼球可以，但不要出賣自己的靈魂
在亟欲受到關注的背後，或許與「想要受到重視」的心理需求與「想要賺大錢」的商業考量兩種層次密不可分，而兩者未必可以截然二分，儘管許多網路名人、Youtuber起初並不是懷抱著「我做影片就是為了要賺大錢」這般雄心壯志，多數內容創作者一開始不過都只是隨著自己的興趣、對社會的關注，採取自己擅長的搞笑、戲謔，或各種呈現手法來製作內容。
但爆紅之後，若想要維持商業模式不墜，卻可能反向讓這些創作者繼續如工廠般非得維持穩定的產出，甚至可能因為害怕失敗，因此不斷自我複製，直到觀眾看膩為止。
我曾經主持過一個知名平台的網路直播節目，原本節目企劃方向是由我訪問一位知名的藝人，透過深入探討藝人對兩性交往、互動的個人意見，讓觀眾更了解這位藝人的想法，也藉由逗趣的互動達到娛樂的效果。
然而，後來因為不明原因臨時更換了製作團隊，新的團隊認為只找一個知名藝人太單調了，而且可能無法吸引更多的點擊率，因此將原本的來賓預算改成邀請四、五位素人直播辣妹，這些辣妹有的專門以性愛姿勢挑逗觀眾聞名，有的以在直播時嗆髒話受到網友支持……上節目時，直播辣妹們配合製作單位的要求，裙子能穿多短穿多短，應製作單位的要求，在直播時段上道具床擺出撩人的姿勢，雖然偶爾她們會在節目一邊播出時一邊拿出手機看看自己，但多半的時候，她們算是敬業且配合製作單位各種要求的。
果不其然，辣妹們的加入確實很吸睛，許多男性受到女性胴體的感召加入收看，某些時候線上觀看人數甚至達到過往的兩倍。但我越來越不快樂，不只一次地跟製作單位反映甚至爭論，「你們真的要把自己搞成蓬萊仙山頻道嗎？」「我主持完一個小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我想辭去節目的心意每天都在升高，直到某天我收到某集節目腳本，終於讓內心的火山噴發到無止境的高點。
腳本上的某段寫著：
御姊愛跟直播辣妹XXX一起挑戰原地胸部彈跳。
是的，原地胸部彈跳。
那是我這輩子身為女性以來，感覺最屈辱的一刻。我看著腳本，卻不禁想著：我那麼認真地求學、熬夜唸書，為了得到更多知識，我不只跑母校政大和友校台大的圖書館，甚至守在中研院裡的圖書室，參與國際研討會、發表海外期刊，受到國際學者的認同；為了在媒體上分析時事，熬夜列印資料，畫重點做功課，有幸得到一些人支持；在過往的公司，為了打敗同業，一次又一次跟人談判，六日都在公司加班才得到優異的業績表現；寫過幾本書、一些專欄，上過暢銷榜也得到許多讀者真心迴響……我或許不是絕頂聰明，但絕對努力認真。而如今，卻有人為了一時的點閱率，要求我被大眾意淫，原地胸部彈跳。
那一刻，我很清楚知道，不只我不該原地胸部彈跳，而是任何一個女性都不應該因為他人的要求而委屈自己這麼做。
即使我自己身為一個靠蒐集眼球吃飯的公眾人物，仍然需要有所為與有所不為的勇氣，我一直深信靈魂是這個世界最獨一無二也珍貴的事物，我們的肉體有時或許身不由己，但靈魂必須純粹乾淨自由，「潮流」是一股力量，是一個象徵眾人的集合名詞，我們可以閉著眼睛順著潮流走，以為他人會帶領我們走在正確的路上；但我們也可以張開眼睛，在每一步行動前都多想一想，然後有勇氣拒絕一些看似人人都在做的事。
一百萬的粉絲團一定比二十萬的粉絲團更受人支持或擁有更高的商業價值嗎？未必。若這個一百萬的粉絲團沒有特殊的主張、風格或「代表某種個性」，很有可能還不如一個二十萬粉絲，但有明確生活風格或定位的粉絲團。
無論你想蒐集多少的眼球，或這是一個怎樣熱愛蒐集眼球的時代，都不要忘了，眼球是他人的，你則是自己的。保守自己的心與行動，需要智慧跟勇氣，你必須為自己在世上所做的一切決斷負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