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學生吵到連別間老師都來關切，愛丁堡老師卻不制止？

本文作者：Evonne

南投布農孩子們的老師，在山上每天陪孩子躺在操場看星星，躲在樹下看貓頭鷹，去年開始學習在愛丁堡做個異鄉人。將人生最巨大的熱情奉獻在坐在路邊看小孩。

#第1堂課

這是一堂化學課，桌上整齊羅列著乾淨清潔、大小不一的燒杯、各式試紙散落在桌上，護目鏡還收在抽屜裡，學生們聽老師說明今日的實驗。這不是一堂有秩序的課，有的學生坐在桌子或地上，明明靈魂還在抽長的女孩穿著極短的迷你裙，化了濃麗的妝容，男孩們扣子直自第三顆才算勉強扣上，裸露稚氣的胸膛，連坐在教室後低頭筆記的助教都染了艷紫或是亮綠的髮色。對照起我們所熟悉的傳統課室文化，秩序嚴格而專注、儀容樸素與淨雅，這樣散亂的第一印象讓幾位亞洲參訪人員都有些無所適從。

但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老師才剛說明完實驗步驟，各組學生馬上訓練有素地完成未明說的任務：有的去拿護目鏡並確認組員皆確實戴上、有的向老師領取染色溶液和燒杯，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回各組實驗桌上、還有一些到教室後方領取小組員的實驗記錄本。五分鐘之內，每個孩子桌上都有實驗步驟指示、記錄本、染色溶液和各式燒杯，護目鏡也妥妥地配戴上。而這僅僅只是一堂觀測溶液濃度變化的課，連酒精燈都用不上。

#第2堂課

這樣與台灣不同規格的「秩序」並不是單堂課的巧合，在英文課，老師對於學生的嘻笑、鼓譟皆幽默以對，甚至一度吵到，部分學生調皮地離開座位到參訪人員身邊吹奏樂器、其他教室的老師因為音量過大前來關切，英文老師仍只是溫言地說
Dear, please go back to your seat.” (親愛的，請回你的座位。)

但在發表對詩的看法時，一名蘇格蘭男孩打斷另一個印度女孩的發言且高聲地要求她閉嘴，指她說的都是廢話 (Shut up! You are talking nonsense!)，老師罕見地用嚴厲直肅的面孔，看著那個男孩，提高聲調："We have no right to use that kind of words to anyone. ANYONE!"我們沒有權力對任何人用這樣的話！任何人！

這是英文課的一個小時中，老師動用的一次權力，制止男孩後，請他向女孩道歉。接下來，老師花課堂四分之一的時間，向全班孩子解釋為什麼需要尊重不同的種族和聲音。

#第3堂課

在生物課，一個高中男孩說他無法完成作業，因為他舉手想發言老師都視而不見，女孩們開始起鬨，為男孩說話；老師將全班留下來，用穩穩的、厚厚的聲音說：
It's my responsibility to teach. But it's your responsibility to learn.
「教書是我的責任，但學習是你的責任。」

他開始和學生討論，下次如果同樣的情形發生，可以用什麼方式取得老師的注意，有什麼管道可以得到更詳細的作業資訊，最後稱許學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訪談結束之後，與其他中國、日本、韓國、希臘、印度、台灣的參訪者討論剛剛訪課的心得，大家直觀而坦然地指出，對於教師這麼放任學生在秩序與服儀上的表現，是頗為震驚的。的確，在許多亞洲國家的教學經驗，教師經常需要在學生的服儀出現問題時，第一時間就必須介入與干預，這樣「見微知著」的課室掌控能力，往往是旁人論斷教師是否有能力「駕馭」學生的第一個標準。然而這樣的「駕馭」，呈現出來的是社會期許─學生對教師的一種權威的服從，也反映出亞洲社會階層式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價值觀。這樣的文化價值觀，會經由教室與學習的經典，不停地被複寫在每一個學生的基因與行為表現。

我在蘇格蘭課室所見的是「紀律」的要求與傳達，這樣的紀律並不是表現在服儀頭髮上，也不是反映在課室是否安靜、服從；而是對安全性流程、種族與權益平等，也是學生建立自身主體性的紀律。教師很清楚自己的權力僅限於傳遞種族平等、說話權的社會共識，努力地留了很大的空白，讓學生自由地填入自主的詮釋。

每一個國家的教育方式，會經由師資培訓與政策制度傳達更深層的文化影響。每一位老師培訓以及執業時，選擇介入學生行為的時機與切入方式，同時呈現這個文化如何期許下一代的樣貌。我們必須深思，在「翻轉教育」風潮掀起，鼓勵批判性思考、多元觀點的同時，教育者，不論是父母、教師或是政策決策者，正在用哪一種教學方式、傳遞什麼樣的文化價值給我們的下一代。

英語聯想：用一句話形容教育

受爭議的愛爾蘭詩人、劇作家Oscar Wilde (1854-1900)曾說一句乍聽之下矛盾的話，讓人深省教育的社會功能和其所擁知識的正當性：
Education is an admirable thing, but it is well to remember from time to time that nothing that is worth knowing can be taught.

作者簡介＿英語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