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質美少女用30萬張照片紀錄台灣臉孔

高山仰止，是我第一次讀到「沈芯菱」的故事後，心裡頭冒出的四個字。如果google「沈芯菱」三個字，你可以找到近十五萬筆洋洋灑灑的資料：小時家境貧困，跟著父母全省擺攤；12 歲利用籌錢買來的中古電腦架設網站，幫助果農賣出滯銷的文旦；13 歲架設免費教學網站，至今幫助了五百多萬學子；12 年內自力賺錢，捐出了五百萬幫助弱勢團體……許許多多的公益「事蹟」，彷彿《心靈雞湯》的台灣版或教科書裡的教材，而且就近在我們眼前。

初見沈芯菱，是在一場演講上，頂著「傑出青年」與「少女慈善家」頭銜的她，穿著簡單的T 恤以及牛仔褲，面容清秀，神態清爽柔和，與她相形「巨大」的公益慈善事蹟有些難聯想。然而當這個年僅23歲的年輕女孩開口，沛然的能量，清晰的思緒與條理，我腦海中的疑惑便自然散去。

沈芯菱的慈善事蹟被許多教科書收為教材並不令人意外，就在她投身公益的這些年，其實還有一個用相機凸歸台灣、拍攝各鄉鎮草根人物的計畫。

成就凸歸台灣這件事情，總得有個或近或遠的因。沈芯菱12 歲那年，爺爺家中萬斤文旦滯銷，於是她靈機一動，上網架設產銷平台，沒想到連帶鄰居的文旦竟然賣出了一百多萬斤，這個小女孩一戰成名。

無名英雄的紀錄者

賣文旦開啟了投身公益的路，也讓她看見了勞動階層的無奈，於是她興起了紀錄的想法：「我的理念很簡單，要先了解，才會關懷。關懷了以後，才會有行動。」

但要怎麼紀錄呢？她決定就以相機和文字作為工具。14 歲開始，只要假日有空，便帶著傻瓜數位相機，在家人陪同下外出拍照。她拍人，拍的大多是再平凡不過的基層人物，「這些人都有個特質，那就是草根精神，一種大風大雨吹來，人們踩踏下來，仍會再挺立起來的韌性。」

她先是從身邊的親戚、鄰居拍起。聽大人們說故事，也一邊拍照，漸漸的，親戚們覺得這囡仔做的事情挺有意思，便主動告訴她：「我認識一位布袋戲師傅……」「哪裡有一位捏麵人師傅……」於是，消息如滾雪球般傳開，願意為她說故事的人越來越多，版圖從親戚鄰居開始擴展出去。「後來，我也喜歡沿途拍照，隨機尋找受訪者。」或許是前往彰化埤頭拜訪一位阿公的路上，看到拉著水牛耕作的農夫或採蒜頭的農婦；或許是前往二水鄉拍攝跑水節時，偷空彎進小巷子尋找角落裡的風景。和陌生人聊聊天，請他們為自己說故事，這樣計畫中與意料外的拍攝，讓作品累積得越來越多、越快。

尤其，她喜歡在民俗慶典裡拍攝人像，「偏鄉或部落裡的人們較缺乏醫療資源以及娛樂，所以藉由這些慶典儀式獲得慰藉，也會特別投入。」這種連結了世俗與神聖的活動，不乏令她感動的虔敬臉譜，也成了她紀錄的好題材。

然而，那些叔叔阿姨，甚至阿公阿嬤看到拿著相機的陌生小女孩出現，通常會有什麼反應？「其實也只有兩種，非常熱情，或是嚇一跳、害羞、不太願意看鏡頭。」熱情還好處理，但如果對方不願意拍照怎麼辦？「就用聊天讓對方卸下心防囉！我也會當場讓受訪者看照片。」甚至，沈芯菱還會將照片洗出來，寄給受訪者，哪怕是聽完了故事未能拍到照片，她都能欣然接受。

有趣的是，沈芯菱這些年來除了拍人，也拍水牛，更在中南部陸陸續續拍過了四、五十組水牛。「我喜歡拍水牛，那也是台灣的草根精神。」「我在元長鄉遇見一位阿伯， 他有一頭牛牛， 真的就叫牛牛喔（笑）！」 阿伯躬耕五、六十年，牛牛是他的這輩子所擁有的第四頭牛。「阿伯知道自己年紀大了，牛牛應該是最後一頭了。」所以幫牛牛穿上了鞋子，又怕牛牛吃到農藥，於是替牠戴上了鐵籠。「水牛和這塊土地以及主人有種緊緊相依的情感。」

她也曾經在彰化遇到一個採蛤蠣的阿嬤，當阿嬤辛勞了一整天，踏著海水歸來時， 欣然對沈芯菱應道：「今天有紅包禮！」說完，露出流著血的手指笑說：「這就是紅包禮啦！」她還是不解，於是阿嬤解釋，有蛤蠣就代表有收入，被蛤蠣刮傷手所流的血，就是上天給的紅包啊！

還有台東長大、笑稱自己也是台大的計程車司機，因為小時候沒錢念書，當植物學家的夢想未能實現，於是買了本植物圖鑑，等紅燈的空檔，便拿起圖鑑對照路邊的花花草草，用另一種方式完成小時候的夢想。樂天知命的草根精神，是旅途中未曾間斷的感動與養分。

藏在臉譜中的解答

旅行也不全然都是如此勵志的故事。「其實，我在一開始是純粹而且熱切希望讓大家看到更多基層人物。」然而，旅行的迢路拉得越長，不免看到越來越多她自己或弱勢族群所無力抗衡的社會結構問題，六輕、台西鄉汙染、外籍配偶、原住民部落的資源缺乏，還有大埔徵收等等都曾令她困惑：「看到了問題之後呢？」她甚至曾經矛盾也憂心：「樂天知命是否會讓他們忘了去爭取更多屬於自己的權益？」

這些年下來，她觀察到，偏鄉裡的老人越來越少，但年輕人也並未因此變多，而且，以前的長輩們對生活總會抱持著「黑手也能當頭家」的希望，然而，現在這種「階級向上流動」的希望也越來越微弱……「凋零」，是讓她越來越深刻的感受……

後來，她轉念一想：「我努力發現問題，並讓自己成為問題的解答！」於是她以前替鄉親賣文旦；為學生架設「安安免費教學網站」；又親自凸歸台灣，紀錄草根臉譜，這些事情，都是問題的解答。

14 歲是旅程的起點，算一算，這趟旅程開始後的第五年，19 歲的沈芯菱已走訪全省近千個鄉鎮部落，車行近13 萬公里，拍攝累積的影像超過二十萬張，因此，她架設了「草根台灣臉譜」網站，為自己、也為這塊土地上的人紀錄。而今近九年時間過去，沈芯菱在這座島上的旅行與初衷依舊持續，旅伴從家人拓展到了同學與好友，手上的傻瓜相機換成了單眼相機，更累積了三十多萬張照片。

第二次見面，我們在她上課前的空檔，約在台大附近的咖啡館採訪。我看著眼前這名身兼研究生、慈善家、旅行者、人生百態紀錄者身分的年輕女孩，卸下了舞台上的光芒，樸實及謙遜依舊。 「我花了很多時間在旅途上東奔西跑，不斷的和他人的生命對話，也同時反思自己，然而後來我才發現，旅行，是為了找到回家的路。」關於凸歸台灣的意義，沈芯菱這樣回答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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