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從小地方改起，才能改變台灣

上週初，一如以往，我坐下來打開電腦，在我開始工作前先讀30分鐘新聞。在這中間，我收到一封來自矽谷投資人的信。我只和這個投資人見過幾次，我們差不多是在快一年前被介紹認識，當時我跟我的團隊正在討論是否要開始現在這間公司的初步想法。他年約40出頭，過去快20年都花在看亞洲區的科技新創公司，他對台灣和台灣的歷史很熟，而他在製造、技術以及現在創業環境也都很專精。

我打開那封信，附上的是一篇來自路透社的文章，特別專注在台灣的科技公司如宏達電和宏碁，談為什麼他們現在的掙扎，許多方面象徵了台灣的經濟現況以及轉型挑戰。你不常看到整篇路透社報導單獨談論台灣產業。

這篇文章的一個快速結論是這樣：
「因為過於重視效率和工程，幾乎所有在台灣的大型公司，特別是那些科技廠商，都是在一個世代前建立，著重於成本控制。這帶來了高品質和低成本的產品，也帶來許多和國際大品牌廠長期的ODM合作關係，而慢慢這種進出口業務拉抬台灣到現在的經濟水準。卻沒什麼人想到品牌形象或是有吸引力的消費性產品。

然後在20、30年之後，世界變了。現在多數電子產品都走入一般消費者身邊，而新的發明如Google搜尋或雲端資料服務，是根基於創新而非製造，當政府和大公司還是像20幾年前一樣思考和行動時，台灣對改變和突破的缺乏就變得越來越明顯。就在10年前，台灣似乎會像韓國和日本一樣，終於不再僅是其他品牌廠商的組裝廠，而有自己的國際級品牌。台灣主要的問題是結果從來沒完全達成，宏達電和宏碁，都曾經在各自的領域成為頂尖廠商，現在卻要持續和被收購的謠言和低股價對抗，而當蘋果靠著好設計賺進高毛利時，富士康的員工卻常常出現在自殺的新聞上。」

報導用一個很嚴峻的結論作結：
「台灣的企業和老闆不太懂如何打造一個有情感價值的產品，像三星或蘋果那樣想著消費者的品味和生活風格來設計整個產品線。反之，就像過去30年來，設計師被迫解決工程師想要的，並削減成本，正好和Steve Jobs以及蘋果所做的事情完全相反。就像三星10年前一樣，唯一改變這些並突破的最根本方法是從其他國家學習，從不同的背景和國家聘請最好的多元人才，並花費必要的時間著重在產品設計和創新上，而不僅是永遠專注在製造和成本上。」

許多方面來說，這和幾週前來台灣的知名教授克里斯汀生（Clayton Christenson）所提出的破壞式創新理論有關連。這個理論某些部分可以套用在整個產業和國家，當我在念研究所時，他就在課堂上特別對國際學生強調如何把這套理論在我們自己的國家上，以及思考國家很快會往哪個方向走。

台灣在開始於產業鏈的底部，就像30年前每個新興經濟體一樣，專注在便宜的勞工和像鞋子這種低端產品。漸漸地，我們學習並往產品產業鏈上游移動，開始生產玩具、電視、電腦、半導體，我們的價值以及能夠對這些產品收取的價格也跟著增加，讓台灣整個世代都更富有，並充滿出口的機會。

但在同一時間，站在我們前面的國家像美國和日本，必須要不斷的創新，並更往上移動延伸這個產業鏈。領導者必須不斷有新的想法或產品，而製造商也逐漸學會並跟上腳步。在產業鏈上後面的國家──如之前的中國和現在的東南亞──也是始於低成本產品，在勞工上競爭，現在也開始逐漸往產業鏈高處移動。因此，任何公司或國家在產業鏈中卡在某個點的話，就會陷入很嚴重的困境：和領先國家的創意差距會越來越大，而在你身後的國家會逐漸追上。這件事情對於本身很小且高度仰賴出口的國家特別明顯。你不能永遠都在低成本上競爭，永遠都會有人比你更便宜，你會失去這些訂單；最終，不管多痛，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品牌並創造自己的市場存在感。

而且在許多方面，這就是台灣現在卡住的地方，以及路透文章暗示的。

從根本上來說，亞洲和台灣企業特別容易在這種情況上卡住，主因是我們的教育系統和社會價值觀，這兩者在30年前對我們來說是很有幫助：努力工作、接受命令、練習數學題目、沒有創意的行銷、不想太多、對你的現況感到滿意等等，這對於ODM和OEM是非常好，但長期來說會扼殺了創意和品牌，因為現在我們很缺乏承擔風險的能力和獨立思考，而且社會、家庭和教育也對此感到不滿。長期來看，或許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最需要做的事情之一是對我們整個教育思維實際的改變，並擺脫專注在聽從命令、不問問題和比較考試分數上。不過這些，和我們政府任何劇烈的改變以及想要追上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心態，停止專注在20年前的成功方式等等，需要花上很多年的時間。

作為今日一般的年輕人，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或許，我們自己可以從小地方開始改變起。

問問題，質疑許多人家給我們的方向，特別是叫我們不要想太多。抗拒想要跟隨那些你自己不感興趣的安全建議的衝動，承擔風險，只要不會傷害到你的話就盡量去嘗試各種體驗，像是參加新的演講，學習新的技能，加入社團和活動，任何會擴大你的世界和把你從傳統思維解放的事情，這些都會讓我們不僅是一個跟隨者。別再接受30年前適合台灣的建議。在一個我們已經卡在供應鏈中10年的時候，你能想像如果我們整個世代的學生畢業後都被老一輩的人強迫去當老師或政府公務員的話，我們還要卡住多久嗎？有時候，這是我們的責任去抗拒、溝通、反擊，不然的話新的一代怎麼會能夠有辦法進步呢？

只有如此，我們才會有一天看見變化並往產業鏈上層移動，然後或許有機會在國際媒體上看到正面報導，講台灣最終如何出現在國際舞台上，有著我們引以為傲的品牌和創新。

作者簡介_鍾子偉（Jo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