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鬥讓我看到不一樣的世界

台北 2006年冬天，週日下午三點

過去幾天天氣很不穩定，健身房窗外我可以清楚看見烏雲和遠方的雷聲。

我看見但沒辦法太注意。我太緊張了，站在擂台角落不動，我的隊友幫我固定我的背心和手套。我可以清楚感覺到我被包覆的手掌上滿是汗水。我喉嚨很乾，終於，我隊友把我頭盔套上，拍了我頭一下，表示它很安全。我看看四周，擂台外，大約有近一百個學生，全都站著，露齒微笑，或是緊張的觀看，整個健身房滿是興奮的叫聲和汗水的味道。我看的對面角落我的對手，同樣準備好，等著鈴響。

我23歲，心理想著：搞什麼鬼！我怎麼會在這裡？

倒轉一年前，我才剛從大學畢業四個月，剛入伍第三個月。某幾個晚上，在我回去部隊前，我有一些自由時間。

要做什麼呢？

如果我真的要在兩年內去美國念商學院的話，我想要一個非常亞洲、非常台灣的最終經驗。同時我想要體驗一些很不同的事物，一些會強迫我從不同生活經驗中學習的事情。

離我部隊大約十分鐘路程的地方有間武術館，我決定那是個完美選擇。有一年半的時候，我每週上課兩次。作為唯一的台大畢業生和班上最沒經驗的學生，資深指導員總是用我來做所有的示範，而當你重複每個晚上都被丟、踢和打倒在地上，你慢慢會用不同的視野來看這個世界，更謙虛，更有耐心。

每年會有一次，來自全國各個學校的學生會齊聚一堂參加為期兩天的訓練課程。下午，學生可以自願在擂台上對打，而大約有十個學生自願。

我沒給自己太多時間去思考和感到害怕，我立刻自願參加第一回合。

現在回頭看，真是瘋了。

我有次讀到一篇關於哈里遜福特的訪談，他被問到為什麼他喜歡開直升機和飛機。他回說：

「當你在空中時，你立刻會開始注意事情。你周圍的環境、自然以及我們全都只是地球的一部分。每件事都很安靜，而一旦你起飛，每個愚蠢的爭執或是瑣碎的個人情緒很快就被忘記。你完全掌控你的命運。但最重要的是，一旦你起飛，你會開始用3D的眼光看這個世界。在此之前，每件事情都是從地面看，在此之後，所有關於多遠、多大、多快的概念，在你腦中全都會從此改變。你會用不同的眼光看你跟世界的關係，而這會讓你謙遜。」

這些日子，那段話一直跟著我，在我讀到這個之後，我對我自己說：

我現在選擇去從事的每個經驗都要符合這個條件。如果我原本是用2D方式思考，那每個新的經驗都應該要擴大我的界線，有時候會很痛苦，但無論如何會強迫我用完全不同的想法看事物。

我們需要靠自己去做這件事，因為悲哀的是，這種心態在亞洲教育裡面非常缺乏。

「多樣化」的概念不管是在普通教育、大學教育或是商業教育依然落後已開發國家和最新的管理觀念非常多年。

傳統教育心態是：

選化工當做大學主修？那就除了修所有相關的課程之外就不要想太多其他關於學生社團、課外活動或是任何不相關的經驗，去補習然後念化工研究所，然後去最好的化學工廠上班。所有其他一切都是浪費時間，對你未來工作沒有幫助。現在有開始改變了，但這種心態在台灣公司依然非常普遍，尤其是那些有企圖心的大學生，他們在盡力打造「完美履歷」想要勝過其他人卻諷刺地最終看來全都一個模樣。

當我在哈佛商學院時，學校把我們全部900個學生分為學習小組，每個小組有六個人，我們全都來自完全不同的國家、產業、年齡和技能。這是用作業幫助彼此並在複雜的商業問題上激盪不同點子和觀點最好的方法。你為什麼會想要一個團隊有中有六個銀行家，即便他們全都以第一名從大學畢業，而且全都來自最好的銀行？他們的答案和分析全都會一樣，那你要從彼此身上學到什麼？

這個方法幾乎在每一個分組專案課程上都會重複，甚至小至我們在課堂上的座位分配；坐在我周圍的每個人都來自不同的產業和國家。自然而然地，新穎的想法和靈感會更自由地傳播。

這個心態對我策略團隊管理的想法影響深遠，現在每當我想在工作上建立一個新的專案團隊，面試可能雇用的新人或僅是給大學學生建議，我總是會想，什麼是增加多樣性的最好方法？什麼經驗會強迫你在你習慣的舒適圈外思考？

一小時後，下午四點

在對打之後，我脫掉我的護具和手套。當我拿掉我的頭盔時，我意識到有血從我的鼻子流下，我的頭髮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我手臂上滿是無數指甲痕跡，腹部有許多對方踢我的瘀青。在頭部受了許多拳打腳踢後，我有點暈眩且精疲力竭，我同學圍過來拍我的背，大概是很驚訝某個沒有打鬥經驗的人這麼蠢到自願上場而且還活著。

在每個人都打完之後，我慢慢的走出去。當我走下階梯到南京東路上時，冬天的寒風突然吹在我身上，我發抖並快速的拉起外套拉鍊。但我笑了，閉上眼睛並深深吸了一口冷冬的空氣。

雖然我很痛而且很累，但我人生中沒有感覺到更有活力過。我好感動能夠活著，健康，能站著。一個完全不同於你平常思考方式、日常生活型態的經驗能夠強迫你用完全不同角度去看人生，這真的很令人驚訝。

在擂台上打鬥完之後，我立刻體會到：

永遠不要在真實世界中打鬥，好萊塢電影中15分鐘連續不停的打鬥完全就是假的，除非你受過專業的訓練，不然即便是有完整的護具，一個頭部直拳或腳踢就足以讓你的意識暈眩。

我們都有很好的人生。我們面對過真正的焦躁大概就是收到成績單或是被你的老闆罵。這跟你身體在打鬥的恐懼是完全不能比的。我們很幸運多數的人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恐懼，那種為了我們生命、生存、下一餐和家人恐懼。和許多現在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相比，我們是被庇護的，而且我們應該珍惜我們所擁有的每一天。希望在未來這些新的體會能讓我成為一個更成熟的人和一個更完美的企業主管。

除此之外，我們應該做一些適合我們年紀的事情。當我40歲時我會有機會在擂台上對打嗎？我會從另外一個「領袖開發營」或是銀行實習中學到這些教訓嗎？我不認為。

下次你有機會的話，記得選那些會讓強迫你擴展你生活圈的人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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